观中其实没钱置办各种炼丹配料,弟子只有规规矩矩上山采草制药,虽无大成,却也无甚差错,也算福泽周围百姓。
润玉硬是在靠近观中时让旭凤放他下来自己走,幸亏如此,才未在来访者面前丢了面子。
有两兄弟抬了自己父亲到山门前,听闻润玉此前曾起死回生,慕名而来,想请他出手救治。
“其实,望闻问切,对症下药一类,我是不会的。”润玉跪下身探了病人的脉,解释得轻车熟路,“只是个孤注一掷的法术而已,传言多有夸大。”
“我们也是走投无路,道长能救最好,若救不了,也不敢有所怪罪。”其中一人磕头恳求道。
他未亲尝亲情,却总见旁人如此。润玉目光闪动,伸手托了托那人手臂,请对方起身。
他自己仍旧跪着,在胸前结了法印,一手自太阳穴中引出灵力,一手并指点在老者眉心。
旭凤未曾想过,他如今不过是个少年,如何竟会使这招,赶忙甩袖张了护法结界。
润玉正闭目凝神,只觉周身有暖光笼罩,眉头微动,指间灵力愈盛。
旭凤可算知道他如何救的人。
银光充盈,那是主魂残存的应龙灵力。
如此仙力在凡人身上大材小用,自然无所不愈。
话本中说卖力一试,可是当真卖力。铤而走险,险的却不是旁人,是施法者自己。他如今凡人之身,如此灵力不能复生,用一点少一点。
凡夫俗子自无人识得此术,此前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他护法。他本就体弱,如此一来,自耗更甚。
病人原本的灰败的面色被这金银光芒映出些许生机。山门前也渐渐聚了几人,看衣着皆是润玉同门。
有的悄声议论这是第一次亲见润玉出手,也有的偷眼打量旭凤,觉得他那金色结界非是寻常术法能及。
“够了,停下吧。”旭凤道,可并未见那银光收敛。
“再不停,你怕是留不到十六岁。”
润玉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僵,这才收手睁眼。
旁边已有一位师兄接手诊断,他便抬头,偷眼打量旭凤。
对方眼含薄怒,并未看他,只挥手撤了结界。
润玉现下本就气血有亏,见他冷淡,心中便不大舒服。自己救人虽不是为了赢得赞誉,但若反倒招致批评,他亦不甘心。
“照你所言,我前世也曾舍命救你。”润玉理了衣袍起身,垂目兀自嘀咕,“为何如今就不能救别人。”
“你也知道这不是医人,是换命。”旭凤怒极反笑,“你看除了我,有谁还得起你,还有谁会特意记着寻你!”
怎么自己倒成了不识好歹之人。润玉气道:“是你自己要还,我本什么都没要过!”
他话音一落,周围一片死寂。
那两兄弟记下医嘱,本要过来道谢,听到旭凤一番不还人情忘恩负义之论,显然是嫌虚言敷衍了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剩下几位观中弟子默默旁观,只觉得师弟似乎招惹了不得了的人。师弟也很了不起,能得他护法,还同他顶嘴。
旭凤瞥一眼地上气息已然平顺的病人,拉着润玉绕过他,径自上山。
“慢一点……”润玉只觉眼前晕沉,跟不上他。
“你这样顶嘴,可让哥哥我颜面扫地,”旭凤登了两级,顿足道,“现在也轮到你丢脸。”
润玉正心想这个人怎么总要有欠有还、你一次我一次地算账,已经又被他打横抱起。旭凤这次直接施了昏睡咒,润玉未及反应,已阖上眼,软软靠在他肩头。
怀中人身上冰凉,旭凤暗催火灵为他暖身。
此事当然不是他有错,只是牵挂二字的确值钱。孑然一身之人,最容易被用来用去,只因就算用出岔子,大家也不必给谁一个交代。
父帝母神,天界众人,师父师兄,求医之人,皆如此想。到最后,连润玉自己都如此认为。
这一个年纪尚小,还会吵嘴明说出来。那一个作为兄长,都懒得与他分辩,只会默默一力承担后果。
润玉说得对,是自己追着人家要还人情。
他不能接受他轻易空付性命,仿佛现世没有任何他足够喜欢的人,或对他够好的人,能让他舍不得去死。
3.
山中夜空很美,檐边,井上,到树叶缝隙,都洒满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