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早知他是妥帖周全的人,却见他次次这样漏算自己,只觉得次次心疼。
好在如今善缘,总算有些微善果。
除凤凰一脉,神有三魂七魄,魂可以独存,魄依附肉身。三魂需齐,肉身方能复现。由此休养生息,方能复生七魄。
润玉殒身魔界,三魂之中,胎光属阳,如今不知所踪,或许升往凡间投胎轮回。
两魂属阴,曰爽灵,曰幽精,得以散回太湖,收束人鱼泪中。
“他此前只是珠串中一点微光,”彦佑道,“好在洞庭留他千年灵力,可以取来用以滋养,昨日方化形出来。你倒是来得巧。”
“彦佑,”旭凤仍然语声微颤,“这次真的,谢谢你。”
“得了吧,我只是救自己义兄。”二人已至门前,彦佑拽住他的胳膊提醒,“他神魂虚弱,你的火灵,可别散出分毫。”
旭凤目不转睛地盯着门,闻言点头,伸手推开。
房中依旧是他昔日离开前的模样。只是润玉如今丝毫不得近火,他设下的长明之焰便被彦佑收了,换作几颗夜明珠,少了几分温暖,显得沉凉安静。
鲤儿清亮声线先传出来:“哥哥你还记得我吗?还疼不疼?”
“自然记得。谢谢鲤儿,如今已不疼了。”
这声线熟悉,有些许虚弱,却清晰分明,温柔依旧。
旭凤在临渊台上见他音容,已如饮鸩止渴般奋不顾身,遑论如今。
他小心地收束灵力,却唐突匆忙地循声跑去。
卧房设了结界,润玉在其中身形隐现,只是透明神魂。鲤儿围着他转圈,来来回回地看。
他尚无实体,就算移开也撞不到谁,却原地不动,任鲤儿绕着他跑。见有人进来,他便转头看去,却是一愣。
他的记忆仍在穷奇自爆之时,只觉得自己脱险苏醒不久,便见到了旭凤。
他还记得父帝想让他去送死,那般冰冷绝望。
他也还记得,自己死前所想,不过庆幸旭凤平安。
旭凤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冲上前来,想抬手碰他,又觉得冒犯魂体,慌忙放下。
“你没事就好。”润玉道。
“哥……”旭凤又开始哭。
他想起他刚赶到魔界时,漫山遍野皆是冰凌,却一片黑暗,寻不到润玉的身影。
璇玑宫,布星台,无论如何明亮璀璨,终究照不进他心里。
他多日以来心中也似那片荒原,只求这一线微光。如今终于让他等到,虽然触不可及。
触不可及的又何止是眼前人,还有那算不得数的一世,今生无可追回的过往。
润玉抬手,想起自己不能触物,便皱眉放下:“我不会哄人,你别哭了。”
爽灵主慧,幽精主情。是以如今润玉依然心智通透,念及旧情。
可主魂不在,要论性情与分寸,却是不似从前。
鲤儿抬头看着他俩,彦佑抱臂倚在门边。润玉望他一眼,道:“你先带鲤儿出去吧,旭凤这样,在小辈面前颜面何存。”
如此重逢本该伤感些,彦佑却憋不住笑:“嗯哼,鲤儿,我们出去玩。”
房内终于静下。
旭凤不知该将话从何说起。他看到天家净丽背后的肮脏森冷,看到临渊台下残忍惨烈,苍凉绝望,看到璇玑宫种种旧物,安静藏着无数他不曾留意的过往,却越追溯越觉心空。
“哥……你别不要我。”他哽咽道,“无论如何,别不要我。”
润玉在他面前扬袖,不见丝毫风过。他望着旭凤额前未动的碎发:“如今还谈什么……”
“无论如何。”旭凤重复道。
“旭凤,世上无论何事,都是有条件的。”润玉道,“我若活着,尚可计较报复一二。如今只余残念,还有何可以执着。”
“我会让你活过来,这是我欠你的。”
“你要给我什么,总是好整以暇等着我收。这倒是第一次,求我收受。”润玉不似从前劝阻推拒,只轻笑一声,走开几步,“细究起来,你不知欠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