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心咒最擅抽拔思绪,他也正是借此才得窥见暮辞的梦境。如今旭凤如此探他,便意味着他所见所思,要再一次在人前展露无遗。
即便是至亲至爱,又有几人真能尽倾思绪,无话不谈。润玉亦有些担心,但又觉得如此也好——便让旭凤看见本真,再来考虑自己究竟是否值得他那样喜欢。
旭凤头一个窥见的,便是这样的念头。
他觉得心上隐隐抽痛,恨不得中咒的是自己,借此让润玉直接见他真心。但现下无法言说,唯有将灵力放柔,寸寸渗入。
一丝关切在如此温度中渐渐具象化,让润玉首次觉得能够放任心绪,仿佛无论肆意妄为或是天马行空,自己皆会被人小心爱护。
而旭凤既对他心有偏爱,纵然定力不差,对于来去种种思绪,却也不是全无偏颇。于是,便有些润玉自己都未曾注意的所思所见,在当下被牵扯挽留,清晰起来。
润玉不肯轻易收受红线。
润玉与鎏英站在几步开外,望着旭凤向长芳主坦白心迹。几个时辰之前,他才逆势而为,渡予自己灵力。
润玉独自默念,我就欠你这一次,今后我再千次百次地还你。
润玉在洞庭湖旁痛失生母,又代族人受过,承天雷地火之行。
润玉设计穗禾,废她族长之位,夺回太湖。
锦觅与润玉携手走上九霄云殿,一身银白婚服……
“旭凤……”
润玉轻声唤他,才令旭凤如梦初醒。他亦睁眼,只见对面润玉仍双目紧闭,却眉头微皱,额上与颈间渗出薄汗来。
闭目再探那观心咒印,是有丝毫融化消散,却也只是丝毫。
只是此事不得操之过急,旭凤缓慢调息,渐渐收了灵力。润玉迟他半晌,方睁开眼。
“……可有不适?”旭凤问。
润玉摇了摇头:“只因火灵入体,有些燥热。”
一阵沉默。
二人喘息稍定,旭凤先开口道:“你只道我和锦觅……你看到你们成亲,倒是不和我坦白。”
润玉清了清嗓子,别开目光:“……魇兽只余破碎梦境,我未曾留意。”
两人避重就轻地谈这两句,心中却在琢磨其余场景。有既成事实,有与事实相背之事,也有未见之事。若说是真,却不尽然;若不是真,事态却可一一衔接,不似幻境随意生成。
旭凤沉吟片刻,大胆道:“待回了天界,怕是要去临渊台一探,此事方能得解。”
“天后教训在前,你何须如此执着。”润玉摇头劝阻,“临渊台下汇聚十方六界命数天机,不是一人灵识所能承受。我们只走如今的路便好。”
旭凤改坐为跪,探身过去,抬袖为他拭汗。
“我不想窥尽天机,我只想看你。”
润玉自方才打坐,到如今在他衣袖之下,皆是归于乖顺闭眼,一副任人施为的样子。
若是哪日水到渠成,无甚心事,将手往后一探,便能抽出他的发簪,望见他青丝披散,不甚规整的样子。向下几寸便是衣带,随手解去,便能与他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他是司夜之神,不该推拒与人流连床榻,怎能没有几分暧昧旖旎。
旭凤看得心痒,合身抱上去,挂在他身上。
“过去,你常常在我几步之遥,我却未曾好好看你。说来讽刺,临渊台无心无情,倒看得比我清楚。”
过往丝缕委屈,本已被润玉弃之不顾,如今却被旭凤几句话利落收拾了,心头便有暖意堆积。他将下巴枕在他肩上,轻声笑笑:“如今你我成日都在一处,想如何看,不是随你。”
旭凤闻言亦笑,总能更加得寸进尺:“兄长说话算话,我若真想看什么,可不许耍赖。”
他靠得如此近,又如此说,便让润玉想起胸前狰狞丑陋的逆鳞伤疤。如今两人还在榻上,再说下去,怕是难以收拾。润玉一时赧然,拍拍他的后背:“行了,我尚有事想问。”
旭凤不甚情愿地退开,听到他问:“你说,天界除你之外,还有哪位可承大统的储君吗?”
旭凤一愣:“父帝子嗣,也只你我二人。为何有此一问?”
润玉望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他召我去省经阁时,我曾出言探他,劝他甘心退位让贤。他起初生气,而后却是不安。我总觉得,他是真感威胁。”
“你说了这种话!”旭凤张大双眼,又去拉他的手,拂开衣袖查看,“那观心咒可曾发作?”
“无事,我此言也未曾图谋什么,”润玉见他这样紧张,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只是就事论事,劝他想开一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