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几天,陈放正在家里发呆,有一个小学生跑来,说村部有人找他,陈放就圾拉着一双拖鞋,穿着大裤衩去了,进到村部杂乱的大院,看见一辆桑塔纳轿车停在那里,车上喷有《新闻采访》的字样。陈放来不及细瞧,就见车里出来一个妙龄少女,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飘逸的长发,戴一副茶色墨镜,美丽妖娆灼人眼睛,青春靓丽唑唑逼人。陈放愣了,这不是牛素吗?大白天是在做梦吗?不是,但又是多少个梦境的再现?
牛素嫣然一笑。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说道:“你好。”
陈放像一个乡下老农见到了首长,慌不迭的在大裤衩上擦了擦手,上前握住了牛素温暖细腻的手,几个月的劳作,陈放知道自己的手掌粗粝干燥,陈放的手掌就像一片玉米叶子包裹着一块洋脂,轻轻的握了一下,陈放就想把手抽回,他怕弄脏了牛素的素手,可牛素把陈放的手捉住重重的握了一下,陈放几乎晕眩,脸上肯定很囧,牛素“咯咯”的笑了。
随后出来的两个记者,不明白两个人的关系,愣愣的望着两个人,大概是感叹牛素的热情奔放。陈放一一握手,牛素介绍道:“这是市电视台的资深记者,奉市领导的命令来采访你大学毕业回乡务农,带领群众致富的先进事迹。”
陈放见到这台车的第一眼就想肯定又是来采访他养土元,向学校捐款的事情,只不过被牛素打断了思绪。
陈放赶紧说道:“没有什么,不值得采访,不值得采访。”
牛素脸一沉,说道:“你叫陈放吧?”牛素明知故问。陈放不知道她的意思,果然是在领导身边时间长了,不怒自威,陈放就“嗯”了一声。
“作为一个有志青年,你有知识有能力有才干,自己富了,带领群众致富,这是应该的,也是要大力弘扬的。但是”牛素把‘但是’两个字说的很响。“但是,在你身上的这种精神,不光是属于你自己的,他是属于全社会的,更是属于每一个新时代青年的。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把这种精神宣传出去,弘扬开来,今天你的态度不配合我们的采访,是自私的、狭隘的,陈放同志,希望你认真考虑。”牛素像一个老师训斥小学生一样的对陈放一阵连珠炮,惊得一起来的记者一个张大了嘴巴,一个偷偷窃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来采访一个先进人物的。
陈放木讷的说道:“没什么,真的没有什么,不值得宣扬,不值得宣扬。”
“什么叫不值得宣扬?说说你捐款、帮群众养土元的动机,你怎么想的?你捐款家里人愿意吗?下一步你怎么办?”牛素提示道。
说到动机陈放忽然想起了他和鬼火在那个夜晚的密谋,那可是千万不能说的。说出来要蹲监狱的,陈放正在沉思,牛素冷不丁的一巴掌打在陈放的头上,说道:“你是一个憨子吗?还是一个哑巴?”
两个资深记者真的没法进行了,今天牛素来,是市领导派来督战的,也是代表市领导来物色先进人物的,采访还没有进行,先进人物已经挨了一顿呵斥,又挨了一巴掌,年龄大点的记者看到这种情况,就说道:“陈放同志境界高尚,做了好事不愿留名,就不要难为他了,走吧,去他家里看看,采访一下他的家人,听听先进人物是如何成长的。”到底是资深记者,立即就换了一个角度来进行报道。
不等陈放答应,牛素说道:“你,头前带路。”
哎,今天是什么日子呢?好日子还是坏日子?好日子是今天又见到了牛素,坏日子是今天挨了牛素的呵斥有挨了她的一巴掌。陈放想着,不自觉的往家走,对于牛素,即便现在她命令他跳井,陈放也毫不犹豫。
陈放就像一个被押解的囚犯,在前面一晃一晃的走着,桑塔纳在后面慢慢的跟着。到了胡同口,桑塔纳进不去,就都下车步行。
走着就觉得一阵香风从后面袭来,是牛素在向自己靠近,近了,陈放就觉得摆动的手臂被轻轻的掐了一下。“你个傻瓜,现在市领导要物色今年的五四青年标兵,我听到了你的事迹,极力推荐,你不要错过机会呀!我不能暴露咱们的同学关系,别人知道了有假公济私之嫌。”牛素低声说道。陈放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近牛素,他真的想一回头抱住,抱住数年的魂牵梦绕。
几个人的脚步惊动了母亲,她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一个人肩上扛了一台机器,不知所措。陈放介绍道:“这是我妈。”
“阿姨,您好。”牛素亲热的上前,拉住老太太的手,像久别回乡的出嫁姑娘拉着妈妈。
“哎,好好。”母亲显然不适应这个城里来的漂亮姑娘的亲热,慌乱的答应着。
“阿姨,我们是来采访陈放的,陈放不愿意说他的先进事迹,就来打扰您老人家了。”
“他是个倔种,和他爹一样。”母亲说道。牛素偷偷的笑。
“您儿子养土元当初您答应吗?”牛素问道。
母亲像是没有听明白牛素的话。陈放说道:“就是当初我养土鳖虫你答应吗?”
“当初啊,鬼知道啥叫土鳖虫,这孩子是翻景,瞎捣鼓,弄来一些又脏又臭的东西,俺和他花婶就像养孩子一样的照顾它们,刚开始没有人来买,后来来买的人多了,陈放不让我卖给乡邻高价钱,你说孩子傻不傻?”
“就是傻,他就是个傻子。”牛素在一旁附和道。
“说说他捐款给学校的事情呗?阿姨。”一个记者问道。
“捐款的事情俺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注意。”母亲说道。
正说着,刘英扛着肚子从外面回来了,见家里来了一帮人,就凑上前去。牛素不解的问道:“这位是?”
“这是陈放的媳妇,她在家里不少帮忙,养土鳖虫有她一份功劳。”母亲快言快语的说道。
陈放注意到牛素的脸‘唰’的红了,像做错了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或者一个弥天大谎被人当场拆穿。别扭的望着远处,眼里有隐隐的雾状的东西。
接下来的采访枯燥无味,陈放不愿说,母亲又说不出什么。牛素他们看了看养土鳖虫的池子,录了一下,就草草收场。
几个人要走,陈放说一定要吃了饭,记者说在县城里已经安排好了。县里有领导要陪同。
穿过长长的胡同,几个人无话,牛素在前面走着,高跟鞋‘咯咯’的敲打着黄土路面,发出沉闷的回响,在这片生长了二十多年的胡同里,盛满了儿时的欢乐,少年的愁绪,青春的彷徨与梦想,多少次梦里,有一个女孩,‘咯咯’走来,走近他家的门扉,一袭红衣或者洁白的婚纱,带着微笑,向陈放走来,走进他的家,走进他的新房,邻居们趴在墙头,嫂子们啧啧称赞,小伙子们眼里放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陈放知道这是梦,梦就是遥远不可求的东西,这个梦是那样的清晰,就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到了车前,陈放同几人一一握手,最后是牛素,牛素只轻轻的用手指象征的磨砂了一下陈放的大手,很艰难的说了一声:“祝贺。”
陈放苦笑了一下。一个记者说道“今天晚上八点本市新闻播出,连续两天,中午十二点半播出。”
陈放挥手同他们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