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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奁琳琅
作者: 尤四姐
简介:
每个女孩都是妆匣中的珍宝,明妆是最耀眼的那一颗。
每日早8点更新,架空唐宋,家长里短不喜勿入。
主角凡夫俗子各有不足,忌口者慎点。
所有完结文尽在作者专栏。
微博o尤四姐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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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明妆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雨浸胭脂,盛世容华。
立意:小事成就大事,细节成就完美。
今冬的头一场大雪,下得静谧而浩大。
潘楼临河的窗户半开着,几丈高的乌桕树枝头堆积了薄薄的一层白,零星镶嵌的,还没来得及掉落的红叶衬托着寒酥,碰撞出含蓄灵动的美。
沿河的堤岸上,公子王孙们驾马缓行,身上是素色的油绢衣,头上戴着滚了赤边的毡笠,谈笑间汇入繁华的瓦市……这上京城的雪天,像文人笔下优雅的画,不论多凌厉的锋芒,透过雪幕都变得柔旖起来。
明妆站在窗前眺望,酒阁子里燃着炭火,背后暖烘烘地,寒流扑面也不觉得冷。只是偶尔有细雪撞进眼里,激得她往后一仰,一旁的女使轻声道:“小娘子别在窗口站着了,当心着凉。”
这时过卖1送诸色饮食进来,大表姐静姝也招呼:“今年的冬酿酒很适口,表妹快来尝尝。”
明妆应了,退回席上坐下。
今日初雪,外家的姊妹们在潘楼办“喜雪宴”,一则过冬至,二则也是大表姐出阁前的最后一场聚会。冬至吃宜盘,这冬酿酒是宜盘里的小酒,用十月的新米佐以秋后鲜桂花酿成,藏到冬至日开封,是潘楼的特酿。
清酒注进酒盏,明妆端起喝了一口,顿时辣得咧嘴,脸也红起来。
大家发笑,二表姐静言揶揄:“祖母总说般般日后不一般,谁知道酒量这么不济。往后还是要练一练,将来郎君封侯拜相宴请宾客,你滴酒不沾,难道是拿大,不肯赏贵人娘子们脸?”
女孩子闺阁中调侃,没那么多忌讳,只是明妆面嫩,被表姐这么一说,干脆连耳根子也一并红了。
般般,大家总爱叫她的乳名,听上去没什么稀奇,但连上姓氏就很有趣了。她姓易,易般般,一般般。阿娘说人活于世不能太圆满,家世一般般、才情一般般、际遇一般般,容貌也一般般,就很好了。可惜,这些愿望都没能实现,无论家世才情,际遇容貌,她都不一般,更应了小字掩盖下的峥嵘——般般,其实是麒麟的别称。
女孩子被喻作麒麟的不多,因为爹爹没有儿子,因此对她寄予厚望。她十二岁回到上京的时候还懵懂着,到如今及笄了,仿佛孩子步入少女的行列只需一瞬,趁众人不备,忽然就光华万千起来。
大家自然也发现她的耀眼,她穿一件棠梨色的对襟窄袖上襦,领袖上镶滚狐毛,柔软的出锋衬托着明艳的脸庞,不是那种世故的美,眉眼间带着几分天真,笨拙地硬要扮作大人模样。譬如梅子渐熟的阶段,青嫩里泛出一点红,闻得见爽朗的香,咬一口,又酸得刻骨。
众人还在怂恿明妆喝酒,静姝只好替她解围:“她才多大的人,不喝就不喝了……”
话还没说完,三表姐静好就接过了女使手里的温壶,往静姝酒盏里斟酒,一面笑着说:“我险些忘了,大姐姐才应该多喝才是。”
静姝许了光禄卿家的公子,也是一众姐妹里头一个出阁的,众人劝她饮酒的兴致当然更高昂。
她们那边吵闹,明妆从宜盘中挑了个春茧吃,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往门上看,是她房里的女使午盏,进来纳了福说:“有小娘子的信,信使问明小娘子在潘楼,特意送来的。”
明妆点点头,伸手接过来,信封上的字迹很熟悉,回到上京后,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准时收到。
静言坐得离她最近,好奇地探身看,一面问:“是谁写来的?”
明妆笑了笑,“爹爹的旧部……”
展开信,依旧是差不多的内容,字字恭敬谨慎,开头请易娘子芳安,然后说今年的祭扫已经完毕,郡公的坟头略有损坏,趁着天还未凉时,请人修缮了。自己的职务有些变动,驻扎之地要西迁,但不会耽误明年祭扫,请小娘子放心。
信不长,三言两语几句话,但让明妆觉得安心。当初家里生变故,爹爹因遗愿未了,临终时候吩咐灵柩不必运回故土,就地安葬。明妆跟着阿娘回到上京,不多久阿娘也病故了,自己最牵挂的,就是不能为爹爹祭扫。好在爹爹有个忠心耿耿的副将,每年清明和生死祭都会上供祭奠,也算替她尽了孝道。冬至前后差人送来一封信,例行公事般简洁明了,长话短说,是武将的办事风格。
说起这位旧部,静姝倒有耳闻,偏头问明妆:“是李宣凛吗?”
明妆颔首说是,“大姐姐知道李判?”
她一向是这样称呼人家的,因为李
', ' ')('宣凛投入爹爹麾下就做了侍从官,后来爹爹提拔他,任节度判官,李判是他的官称。
静姝却一笑,“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今年春,北疆叛乱,是他带兵平定的。朝廷嘉奖他,升安西大都护,摄御史中丞,官可做得不小。”一面又感慨,“如今这年月,位高权重却不忘初心的人实在难得,姑丈过世四年了,每年还记得上坟洒扫,不枉姑丈栽培他一场。”
明妆听了不免唏嘘,爹爹看人的眼光很准,收入麾下的,都是有情有义的热血汉子。
当年爹爹身边有四位侍从,时常进出府邸,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位李判。当朝国姓李,他也是李家后人,祖上曾封过王侯,但因本朝爵位及身而止不能传承,一辈一辈削减下来,到了他这里,就只是个环卫官2了。他话不多,刚到陕州时大概十六七岁,生得斯文白净,高而单薄,明妆还和阿娘说过,说这位侍从官不像武将,更像文臣。他也确实是个守礼的人,不似其他武将莽撞,偶尔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温和,永远垂着眼,从不逾越冒犯。
后来爹爹被朝廷派来的监军三番四次构陷,惊愤之下一病不起,军中事务就委派给他代管。爹爹病故后,阿娘决定带她回上京,一切出行事宜,也都是他来安排的。
对于这位侍从官,最大的评价无外乎可信、靠得住,但静好却想得不那么简单。她是一众姐妹中最奔放的,外祖母曾看着她叹气,说将来静好要是出了阁,最大的嗜好和事业,一定是做媒。
静好也发挥了想象,探身问明妆:“这位李都护多大年纪?”
明妆想了想道:“比我大个七八岁吧,今年该有二十出头了。”
“二十出头就当上了都护,从二品的官呢,算是年轻有为了。”静好啧啧说,眼波一转,龇牙笑着又问,“他常给你写信么?”
明妆歪着脑袋琢磨,“每年三祭过后会写一封,这算常给我写信吗?”
认真说,算不上,但并没有让静好气馁,她开始具体分析,“这个年纪建功立业的人,都顾不上谈情说爱,我敢打赌,他一定没有成亲。没成亲,一年给你写一封信,对你八成有好感,加上他是旧相识,知根知底……般般,你要是嫁给他,我觉得很不错。”
这番话,说得明妆愣住了神,手里的信也像烫手山芋似的,慌忙塞进了午盏怀里。
“三……三姐姐,别瞎说。”她边结巴,边摆手,“人家感念爹爹知遇之恩,没说要娶我。再说我还小,怎么去想那么远的事!”
静好却说不小了,“上月不是及笄了吗,可以谈婚论嫁了。你不知道,现在上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一到放榜日,就去榜下捉婿,新中的贡士都成了香饽饽,何况这种已经有官职在身的!”言罢长叹,愈发老气横秋,“姑丈和姑母都不在了,你要替自己打算,找一个可靠的,将来才不会受苦。”
明妆听了讪笑,“我有外祖母替我做主。”
静好摇头,露出怜惜的神情来,“祖母虽然疼你,可你毕竟不是袁家的人,易家要是想做主,恐怕祖母也没有办法。”
这样言之凿凿的一番话,瞬间说得明妆低落起来。静姝察觉了,蹙眉责怪静好,“难得出来赏雪,别扫大家的兴!”一面宽慰明妆,“别听她的,自己还没着落呢,忙着过问起别人的婚事来。让她自己先找到个可心的郎子,再替你操心吧!”
静好被训了,有点气馁,“我是提醒表妹,好机会别错过。”
明妆忙换个笑脸说是,“我明白三姐姐的意思,她也是为我好。”这个话题可不想再继续了,便起身打岔,“冬至的炙鹿肉最好吃,让过卖上两盘,今日我做东。”
她兴兴头头出去传话了,年轻的姑娘好似没心没肺,没什么城府。
不多会儿新鲜片好的鹿肉就送进来了,过卖安排了炙烤的小火炉,上面摆上铁板,有专门的女使上前伺候。大家吃得很欢喜,能喝酒的,小酒就鹿肉,明妆不擅饮酒,拿香饮子替代,心尤不足,饮子里面最好加上冰块,特别能解腻。
午盏操碎了心,喋喋说着,“大冬天里吃冰饮,被商妈妈知道了又要责怪。”
商妈妈是明妆的乳媪,年轻时丈夫战死,孩子又没养住,阿娘看她可怜,收留在府里。后来她们回上京,把她也一同带来了,好在有商妈妈,阿娘走后的日子里尽心照顾着她,在明妆心里,商妈妈也算半个母亲。
怏怏地,不敢作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让午盏去要了盏滴酥解解馋,也就算了。
姐妹相聚的时光很短暂,将到未时席散了,大家从潘楼退出来,酒阁内外温差大,乍一走进冰天雪地,“呵”地倒吸一口凉气。
明妆提裙,痛快地跺跺脚,溅起的细碎雪沫子落在脚尖,像云头堆叠的鞋翘。
她回身和几位表姐招手,“今日真高兴,代我回禀外祖母一声,我过两日回去请安。”
三位表姐说好,见小厮赶着马车过来,先送她离开,她们姐妹才登上自家的马车。
雪下得大,清理过的路面,很快又覆盖上了一层
', ' ')('薄雪,车轮碾过,发出咯吱的声响。明妆打帘朝外看,车子正经过观音院桥,这是官家戚里,住的尽是皇亲国戚,穿过风雪看那些宅院的门禁,愈发显得肃穆森冷。
再往前一程就到家了,以前是密云郡公宅,爹爹过世之后把牌匾撤下来,换成了易园。
宅子很大,但住的人不多,除了些女使婆子小厮,还有爹爹的两位妾室。那两位妾母是阿娘的陪嫁女使收房,本想给爹爹开枝散叶的,最后都落空了。回到上京后,阿娘打算放她们回家,她们不愿意,现在养在园子里,大家作伴,也还算热闹。
马车停稳了,小厮摆上凳子,午盏搀扶明妆下车,候在门前的烹霜忙迎上来,换下了她手里渐凉的手炉。
明妆进门见了商妈妈就撒娇,“妈妈,我脚冷。”
要是换了平常,商妈妈必定尽快替她焐上,可这回却犹豫了,朝厅房递了个眼色,压声道:“小娘子,易家来人了,说太夫人甚是想你,要接你去宜男桥巷住几日。”
作者有话说:
1过卖:店小二。
2环卫官:宋代所置武散官,无实职。
明妆听了,唇角微微捺了下,宜男桥巷,光听这个巷名,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
易家太夫人看重男孩,曾因阿娘生的是女孩,对阿娘诸多刁难,后来爹爹干脆将妻女带到陕州,阿娘才过上自在的日子。如今爹爹过世了,这位祖母嘴上常说明妆是三郎唯一的血脉,但对这个孙女,并不见得有多亲厚。现在忽然惦记起她来,反倒让人惶恐,大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明妆顺着商妈妈的视线朝前厅望了眼,见门前站着一个穿紫磨金对襟褙子的妇人,正堆着笑脸冲她笑。明妆认得,她是长房的罗大娘子,按辈分,自己应当管她叫大伯母。
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既然来了,总要应付应付。明妆硬着头皮过去,还没到跟前,罗氏那条单寒的喉咙就憋出了温存语调,和善地牵起她的手摩挲,笑着问:“这么冷的天,小娘子上外头赏雪去了?”
明妆腼腆笑了笑,“大伯母进去坐吧。”
罗氏说好,牵着她的手并未放开,相携在榻上坐了下来。待要张口,忽然听见明妆惊天动地咳嗽起来,这么一来,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这是怎么了?受寒了吗?”罗氏关切地问,忙接了女使送来的茶水放到她面前,“快润润嗓子。”
明妆呷了一口,颧骨上还残存着淡淡的血潮,压着胸口说:“在大伯母面前失礼了,大伯母千万别怪罪。”
罗氏说哪里,满脸的怅惘之情,“你呀,就是和我们太见外了,按说你是我们易家的孩子,一家子骨肉,还计较这个?”看她终于缓和了,方道明来意,郑重地偏过身子说,“今日冬至,又逢大雪,老太太在家挂念小娘子,说怕你冷着,怕你想爹娘,因此吩咐我亲自过来,接小娘子回去住两日。”
当家的主母,就算跨了府,也很有掌家的习惯,转头吩咐商妈妈:“快去给小娘子收拾收拾,趁着天还早出内城,到家正赶上暮食。”
商妈妈没应声,看了明妆一眼,这一看,明妆的咳嗽瘾儿又上来了,直着嗓子,咳得几乎打噎。
“哎哟!”罗氏见状,起身来给她拍背,忧心忡忡地说,“咳成这样,别把嗓子咳坏了……可是身边的人照顾不周吗?我就说了,年轻姑娘怎么好自己当家呢,还是要在长辈身边才好。”
这是易家上下长久以来的想法,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把持着这么大的家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商妈妈不动声色上来替了手,笑着说:“大娘子坐吧,回头一定请个郎中来给我们小娘子瞧瞧。”
罗氏只好坐回锦垫上,抚了抚膝上褶皱道:“般般,咱们是至亲骨肉,大伯母也是为你着想。我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实在心疼得紧,加之老太太又时常念叨你,莫如搬进园子里去吧,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
这个提议实在不止提过一回了,好话歹话说尽,可惜这小丫头就是不松口。
明妆呢,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如今爹爹这一房成了绝户,这么大的家业,无论如何该落进那些至亲的手里。
好在自己耳根子不软,从来没有答应搬到宜男桥巷去,否则出去容易回来难,前脚走,后脚这园子就成了人家的产业了。
她也不得罪人,还是一副纯良模样,笑得眉眼弯弯,说:“多谢大伯母关爱,我在这宅子里住惯了,换个地方,夜里睡不着觉。原本这么大的雪,大伯母特地来接我,我该随大伯母过去,给祖母请安的,可是我……我今天吹了冷风,像是要发热了……”说着又咳了两声,“要是到了祖母身边,把病气过给祖母,那可怎么办!所以还是不去了,等天晴了,我的毛病好了,再过府看望祖母,今日就请大伯母替我给祖母带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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