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声又回到西苑住下了。
但与刚来时的心态,却大为不同。
她会经常去见齐朔。
只是齐朔确实是很忙的,很难见到人。
韶声来来去去,齐朔没见上几面。
主院里的婢女却把她认的清清楚楚了。
譬如前述之中的连心。
她见着韶声仍回西苑住,且没什么名分。
把同伴绿猗先时的提醒,立刻抛去一旁了。
不觉得韶声能有什么本事。
甚至当着韶声的面说:“将军事务缠身,姐姐不要时常往来。若是误了将军的大事,姐姐可担待得起?”
她把自己当作元将军的房中人。认为韶声没有名分,只是先她一步。
说话毫不客气。
韶声倒不跟她计较。知道齐朔不在,就直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观云问:“连心这么嚣张,小姐不和她理论吗?”
韶声:“哦,她叫连心啊。”
竟是观云说,才知道连心的名字。
观云惊讶:“小姐不在乎吗?”
“我找将军,是来讨好将军。又不找她,为何在乎她?”韶声也惊讶,惊讶于为何观云会这么问。
“乱世之中,安稳活着不容易。还是你教我的。我能不能安稳活着,与将军有关,与她无关。她说什么,关我什么事。”
“不过,我原来也听不得人骂我。当场不一定骂得过,但心里肯定要演一遍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不这样了。”
“可能是年岁长了。等你大一些,估计也会同我一样,有些转变。”
“我现在觉得,世上人这么多,要是一个一个都管他们说什么,早就累死了。”
韶声对观云解释。
观云隐隐觉得,韶声同她见过的大部分人,有着微妙的不同。
具体不同在哪里,她说不上来。
却并不是那种贵女与平民的不同。
也因韶声不在乎,没人把连心的话,拿去给元宝或是齐朔告状。
当然,不仅齐朔,连元宝也很忙。
韶声有时候会怀疑,齐朔提元宝与为心腹参将,却还与他同住,让他管院子里的大小事宜。
是不是因为现在有了条件,可以大摆贵公子的排场。
不过,状要是告到元宝那里,他确实会为韶声解决问题。
元宝做事极为细心。
虽然韶声没告状,但他不知从哪里知道,韶声来主院找齐朔,总是空手而归。
便专派人将韶声接到闲人难进的书房之中。
在韶声到之前,还将书房内齐朔小憩的小间,精心布置了一番。
“小姐,公子每日大半时间都会在书房。日后若是再找公子有事,直接拿着我的令牌,来这里就可以了。”元宝将自己腰间挂着的令牌解下,递给韶声。
韶声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接过令牌,放进袖子里:“好的。”
“公子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我就将小姐送到这里。”元宝引着韶声向前。
书房的园子,布置得比主院更要精巧。
碎石铺成的小径,蜿蜒通向苍翠碧绿的深处。中植四时之花,一步一景。如今正值盛夏,左右是大朵的绣球团簇,抬头是各色的朝颜攀着花架。
亭台楼阁,更与这园子融为一体。
韶声边走边看,心中不禁有所怀疑:怎么这澄阳县令,这么有钱?
整座官邸,无一处不精,更无一处不奢靡。
她又想起刚到澄阳时,家中也在修缮祖宅。
圈起来要扩的地,比原先大了五倍有余。
但在她看来,原先的祖宅已经很气派了。
只是她被送入山中,终是无缘得见。
往深处再想,柳家要抛下她,也不是没有预兆。毕竟母亲来看望自己那么多次,从来没有说,家中有为她修过什么园子。
韶声一边想,一边走近了齐朔所居之处。
此处是一间书阁。
半倚着草色覆盖的假山,半飞在鱼池的水上。
四面连通的窗子直开到墙围。照花临水的地方全打开。
景色便全都映入阁中了。
韶声在鱼池的另一侧,影影绰绰地看见,齐朔正伏案写着什么。
他似有所觉地抬头。
正与韶声的目光对上了。
韶声立即转开眼,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她分明看见,齐朔的嘴角微微翘起,是他嘲笑她时,最喜欢做的表情!
“真是会享受。”韶声腹诽。
绕过鱼池,便到了这座屋子的入口。
正面的额匾上书:请从此入。
韶声认得,是齐朔的字迹。墨色深重,龙飞凤舞。
遮盖了底下本来刻着的“无相”二字。
推门时,不知是这扇门本就出了问题,还是齐朔故意为之。
轻轻一推,门就发出好大的“吱呀——”声。
齐朔的话应声而起:”缺人陪你玩了?“
”我今天暂不用见人,倒是有空闲。“
韶声可太知道了。他又在阴阳怪气。
但她再也不能戳穿他了。
”将军公务辛苦,我为将军带了些点心。饿了之后可以充饥。“韶声低头,向齐朔行礼。
她的手上,真的提着食盒。
但是食盒里装着的,只有她从厨房要来的点心。她把自己觉得好吃的,每样都装了几碟,放在食盒里。
话说完,韶声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在齐朔面前的案上。
他事务纷繁,案上乱七八糟摊着堆着的,全是要看的文牍与信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