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移所率浩浩大军,于谷雨后五日,乘船渡江,向石晴发起进攻。
韶声没短他们任何粮草补给。
而反观石晴城中南朝守将情况,实在不太乐观。
周静接过柳镜池交出的兵权,率军固守江畔。禄城之中的皇帝,也下旨命各处兵马赶往禄城,支援周静,抵挡吴移。
南朝的想法虽好,但事实却还是有些差距。
单说兵马可用之钱粮,全握在朝中士人手上。这可是一大笔消耗,定要动用他们的私产。这便不如韶声一般,能自由调动。
二来无粮可使的武官,看清了粮草的状况,不仅也同士人一般,不愿动用自己的私产,且更不愿白白填命送死。支援更不会积极。
唯有周静一派的直臣,苦苦支撑。
因而,石晴城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石晴城破之日,周静率残部南撤。
吴移趁着大军休整的空档,特来向韶声道谢:“粮草之事,多亏夫人关照。”
韶声受宠若惊:“吴将军太客气了,都是将士们经验丰富,助我良多,才能不负将军所托。”
“当然,更免不了金将军倾囊相授。”她也没忘了吹捧身旁的元宝。
“哪里哪里。”元宝直摆手。
“我一直有一事不明。”韶声见此时只有他们三人,便打算趁机请他们为她解惑。
这个问题盘桓在她心中许久。
“吴将军,金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移点点头,遣退下人,引着韶声与元宝进了内室。
坐定。
吴移问韶声:“夫人有何事不明?”
韶声也不多客气,开门见山:“二位将军可知,平江府这些以方家为名的村落乡族,全与方必行方老有关吗?”
追根溯源,她于此事的好奇心,正是临昌方家庄人勾起的。
那人说是自己庄上人与她起了冲突,将一口袋精粮硬塞给她作为赔礼。
她虽没意识到对方话里的不怀好意。
但方家庄送粮的事情,还是记着了。
特别是当她在粮簿上,经常能看见“方家庄”、“方家村”这些字,那就更上心了。
这些“方家”指的并非一家,而是散落在平江府各处,每处在筹粮之中,都起了大作用。
无论官府是征粮还是征人,他们都积极响应,且从领头的保长甲长,到普通的庄民,做事大多利落省心。有些方姓人家,多担了劳役,却私下里将县里的奖励退回,甚至还有人,干脆就是捐粮。
是韶声最喜欢的那种。
且从她那日的观察中,发现从临昌方家庄来应征的百姓,除了个别人,并不如何富裕,甚至相比其余人,还显得颇为拮据。
她不知别处以方为姓的村庄情况如何,若都同临昌一般,那可真称得上是穷而不堕其志了。
他们行事既然如此一致,而临昌方家庄与方必行沾亲带故,那其他的方家庄、方家村呢?
韶声百爪挠心。
但筹粮事急,总不能占用每日传递粮报的驿道,向每地主官去信,问这种无关紧要,只为满足好奇心的问题。
因此她只能把它压在心中。
直到见到率军凯旋的吴移与元宝。
吴移常在中都,该清楚方必行的底细;而元宝一直经营平江事务,该了解各县事务。
总会知道些什么。韶声是这么想的。
吴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应当是,平江府算的上是方家祖地。不知金将军如何看?你对平江大小事务了如指掌,应比我更清楚。”
元宝点头:“不错,平江所有姓方的村子,都是佃租着方氏土地的庄户。这里的方氏,指的便是方必行的方。当然,除了姓方的,还有些别姓的村庄,也都是方家的佃农。”
韶声大奇:“竟真是如此?”
元宝:“夫人若想细究,等石晴事了,我叫人将这些年的卷宗都整理出来,呈予夫人过目。”
韶声:“不用不用,我只是好奇而已。不必为我费这么大力气。如此说来,方老可当真为大军破石晴城,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吴移:“算是吧。”
韶声:“那方老应当会受赏吧?”
吴移抿唇:“这便由将军裁断了,我等无权置喙。”
韶声:“原来如此。”说完,她像是突然惊醒一般,这才点点头。
让韶声走神的东西,是柳韶言。
她没那么聪明,但自认为也不傻。
见着柳韶言屡次跟在方必行身后,怎么也能联想到,柳韶言敢对着自己放话,不全是依靠和齐朔的故旧,还依靠方必行。
方必行为她提供了机会,才使她能更进一步。
如今方必行靠着筹粮的大功,定会大显声威。
柳韶言也该更得意了。
要是方家人不做这些多余事,和其余百姓一样就好了。
不对。
说不准方家人做的这些,也不是好事呢?
谁知道这份大功是怎么来的?
她见过临昌方家庄之人,只有给她送粮赔礼的人穿得好。本就比别人穷,还带头捐人捐物,“穷而不堕其志”,谁知道是不是自愿?
毕竟,他们之中领头的富贵人,甚至还拿鞭子随便抽人!
韶声心中的想法,愈发不怀好意。
甚至将自己因筹粮大胜,而生出对平江各地方姓人家的好感,都一股脑推翻了。
不对!
怎么能这样想?她立刻警醒。
方必行于平江府行的是善举,她却因着自己与柳韶言的恩怨,不想让他起势,巴不得他别做。
若他不行此举,筹粮不成,将军的计划难以实施,攻打石晴城,又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