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声当然不知道这一切。
她如此急忙便离开,只是因为要见母亲。
原本她接了住持的嘱咐,来找观心去大殿,想着找到了便同观心一道,回转向住持复命。
却不料,在路上碰上了母亲顾氏。她的脚步很急,气喘吁吁。最奇怪的是,身边竟无任何侍女跟随。
韶声惊讶,伸手就要搀扶面露疲色的母亲:“母亲怎么独自在这里?红玉和彩盘不在吗?怎么不……”
顾氏却打断她:“我把她们都遣走了,专门来找你。刚刚问了一路,知道你往这边走了,才追过来的。”
韶声:“母亲找我有什么急事?”
顾氏:“这里不方便,先跟我回你的院子里。”
“可是……住持叫我去给观心师姐传话。会不会耽误太久?”
韶声面露难色。
顾氏摆摆手:“既然如此,你先去。记得速去速回,做完观源法师吩咐的事情,便快点来找我,我在你的院子等你,有事要交代。”
给观心的话传到后,韶声回到自己院子,在房中见到了母亲。
顾氏的态度显得更加奇怪。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将她带来庵中的东西,全摆在了韶声房里。
大大小小的箱子堆起来,将屋子占得格外拥挤。
但这些丫鬟婆子,却无一人在场。
“打开看看。”顾氏催促韶声。
韶声依照母亲的话,打开了箱子。
里面的东西使她十分惊讶。
什么都有。
似乎是把她一年要用的东西,统统搬过来了。什么点心茶饼,衣裳铺盖,甚至连花瓶摆件,书籍字画,统统都带来了。
韶声不知所措:“母亲,这……太多了吧。好多东西都不必要,我已经有用的了,再拿着未免有些多余……要不要分给庵中的法师……”
顾氏却握紧她的手,凑近女儿,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小声点。别叫旁人听见了。这些东西,你全都自己收着,什么都不许给人。我在被子里藏了金银,是备着为你以后用的,一定要藏好了,不能叫任何人看见。”
她突然而来的紧张,使韶声一头雾水。只得低头喏喏应道:“哦、哦好。”
顾氏见女儿卑微柔顺的样子的,将她的手扯得更紧:“你发誓。”
她看见韶声床前摆了一尊佛像,佛前放着经卷、木鱼、香炉。
便又将韶声拖到佛前:“你对佛祖发誓。”
韶声规规矩矩地跪了,伸出二指向天:“我对佛祖发誓。”
顾氏又将她拉起来,换了个丝毫不相关的话题:“天子已经南渡,定都的事情很快就要下来。故京城里的匪首换了人,原来那破城的宋士光,已经被他的义弟取而代之。虽他并不如宋士光一般称王,但我听老爷说过几句,说是比宋士光的势力,不知强到哪里去。此人姓元,名应时。事到如今,天子已经无力荡平敌寇,归京还朝了。”
“哦。”韶声不知接什么,只好哦一声。
“不要不当回事!”顾氏神色凝重,语气焦急,“记住这个匪首,记住他姓元,以后遇上了以元家为号的军士,一定要避开!”
“好,遇到以元家为号的军士,我一定要避开!”韶声反抓住母亲的手,重复一遍她的话,让她放心。
“好,记住就好。”顾氏这才平静下来,从她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离开了韶声的院子。
只是,当她安排好法会的一切,与住持订好去柳府打醮的人选,临下山前,又单独来找了韶声。
留下的话与之前无二:“不要把你的东西分给别人。我额外予了庵中人金银。她们什么都不缺。记住,一定要记住!如今故京的贼首已换了人,姓元,名应时,你也要记住,避着他们走!”
韶声被母亲没头没尾,反反复复的一番话,弄得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将她送出云仙庵的山门外,她也没想出来,母亲这是唱得哪一出。
只是母亲突然提到故京,勾起了她即便做了噩梦,都不愿回忆的事情。
她救了一个人。
又将他抛下了。
那人当真是聪明,就该讨厌她。
她这样又笨,又没本事的人,做什么都做不成,怎么不该被讨厌呢?
就连云仙庵中,于她有恩,对她不错的观心,也不怎么喜欢她。
对柳大夫人顾氏的回忆到此为止。
且回到韶声与观心的饭桌上。
“她确实很久没来了。观心师姐。你是否知道,我母亲是被何事绊住?”韶声听观心提到柳大夫人,便小心地试探,生怕惹得观心不悦,“你们之前出山做柳府法会,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至于为何有此一问——
是因柳大爷强将韶声送入庵中,当然不允许她下山。
云仙庵得了柳家的嘱托,自然也不可能放韶声出门。
所以,她所有的消息,都只能从外面的母亲,或者庵中比丘尼口中,获知一二。
母亲没有音信,只能向常出外做法事的法师们问询。
“我不知。”观心道,“居士不如向住持打听一二。有了更确切的消息,向外递信也会更方便些。天气转凉,我看柳大夫人,也该为居士添置些过冬的衣裳被褥。”
她的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好像不愿与韶声多废话一句。
“多谢师姐提点。”韶声老实回,“我现在没有什么好麻烦母亲的。”
“居士最好还是修书一封。”
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是观心不想结束这个话题。
她的语气加重,甚至有些强迫韶声的意味了。
母亲上回已经送来了许多东西。
韶声不知观心为何如此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