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再忍让,这人竟然得寸进尺!
“小姐见情郎,总要有些理由。”齐朔淡淡道。
这人还有理了!歪理!
“你这狗耳朵真是灵!隔着一架马车,又隔了一段路,还能偷听到我说话!我与何人见面,说了何事,与你何干?”
“元贞原是习武之人,自然比旁人耳聪目明些。小姐不应该都知道吗?”
齐家得势时,齐朔除了极盛的文名,在武学上也颇有些造诣。此事他不宣扬,知道的人不多。
这番话对韶声说出来,却很是变了味,实在是意有所指。
笃定韶声知道此事。
韶声确实知道。
这又牵扯到了另一桩往事。
此事于韶声并不光彩。
自她第一次跟着柳韶言见过齐朔,且受了他婢女的照顾后,她便会找到一切机会,远远地窥伺齐朔的一举一动。
似乎这样做,她就一定能发现讨厌之人的破绽。
——当然,仍然都是借了柳韶言的光。韶声也没有多大的胆量,敢违背名门闺秀之仪范,独自观察一位并不熟悉的男子。
——反倒是如今,她救下齐朔,仿佛是借了天大的胆子。
话说回这件往事。
韶声找了许多机会,跟着柳韶言去见齐朔,自然也出入过齐府,留意到齐朔在府中练武。
但她被齐朔撞见了!
韶声并不敢贸然迈入齐朔的院子。只是在齐府园子的一扇花窗下,借着花木的掩映,偷偷往院子里看。
练武大多是在早晨,日光仍藏在云里,天气还有些凉。
韶声仅仅是站着,手脚有时也会泛起凉意。需要缩着身子走动一番,让手脚暖和起来。
而齐朔只穿一件白色短打,仿佛丝毫不怕冷似的,捡起旁边木架上搁着的各类兵器,刀枪斧钺,一件一件地使过去。
透过花窗,韶声看见他迅疾的身影,被窗格分隔成小块。
当他停下歇息,她还能看见汗水顺着额头,流过齐朔美丽的脸,沾湿了脸颊鬓角的碎发。或是顺着下巴,流过脖颈,浸湿了胸前轻薄的衣衫,白玉一般精壮的胸膛,隐隐地透出来。
韶声的脸当然红了。
她迅速地撤回身子,靠在花窗旁边的墙上,捂住了胸口。
她的心在扑扑跳,好像破胸而出,跳出来了。要把它按回去。
青天白日里,衣衫不整,有碍观瞻!韶声在心中小声啐。
站了一会,韶声又忍不住偷看。
她不敢移动身子,脖子却伸得长长,脸与眼睛一道,全往窗里的院子转去了。
此时院中的情形,却令她本就发热的脸颊,要红得烧起来了。
——齐朔不知是不是嫌热,竟然、竟然除去了上衣!
他状似不经意地回头,视线投向了花窗外的园子。
韶声就这样,掉入了那双黑漆漆的,平静无波的瞳孔之中。
她站在这瞳孔化成的黑湖中央,不由自主地沉没下去。
目光与齐朔交错。
韶声慌忙错开眼睛,脖子再次缩了回去。
这次是真的不敢再看。贴着墙慢慢向外退去,低下头,捂住脸,似乎这样,才能感受到些许的安全。
满脑子都是方才所见。
走着走着,却迎面与齐朔撞上了。
他站得离院门不远,已经整整齐齐地穿上了见客的衣袍。
“柳姑娘可是认不清路?沿着外间的大路,往东边去,便可出园子了。”
“齐某方才练武,身上不洁,失礼冲撞了。”他客气地对韶声一揖。
他发现了吗?
什么都不说吗?
韶声垂着头,一言不发。她不敢看齐朔转身回去的背影。
下意识地揪着旁边修剪得宜的花丛,新鲜青绿的汁水染了满手,有些被碾碎的叶子,甚至嵌进了指甲缝里。
周围的园景变成一片幽暗。
像是在祖母最爱让她跪的佛堂,香案上的木鱼,咚、咚、咚、咚,无穷无尽地回响。
不,不是木鱼声,是她的心跳。
后来,韶声回了柳府。她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却一直没从齐府传来坏消息。
她觉得齐朔应当是发现了自己的。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
当时的韶声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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