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已经掌握被告人林旺九没有推死者的具体证据,其中包括鉴证科学科提供的多份报告单、化验单,还有死者的病历单等若干。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一个环境证据,比十个证人都有用’,这是一句警方术语,是讲证物不会骗人,但人会撒谎,所以法官判案会倾向证物。
“赵志成,你的伪证对被告人林旺九来说,不值一提。”
“……”赵志成转头打量易家怡,发现对方根本不看自己,那张微微昂起的侧脸在晨雾中仍线条清晰,起伏间每一个弧度都在向他展示傲慢、轻蔑和胸有成竹。
他走路摇晃的幅度不自觉变小,混不在意的神色也稍有收敛,直瞪了她一会儿,才沉着面孔硬撑起一个嘲讽:
“madam,威胁我啊?要真那么稳,你会在这里等我?呵。”
“……”易家怡似笑非笑的转头,一个怜悯又玩味的眼神掠过赵志成面容,她像是想起什么事般轻轻笑了笑,随即傲然道:
“你恐怕根本不懂什么叫威胁吧?
“按《刑事诉讼程序条例》第101i条,证人、鉴定人、记录人、翻译人对与案件有重要关系的情节,故意作虚假证明、鉴定、记录、翻译,意图陷害他人或者隐匿罪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你作伪证诬陷公职人员,涉案又是最高级别的凶杀案,你猜算不算情节严重?
“你现在二十几?再过7年,三十多了吧,大好青春,通通在牢里啊。
“哦,对了,赤柱监狱有最美的海上日出,你应该会喜欢。”
赵志成脸色瞬间转白。
无论是易家怡所说内容,还是语气态度,都在不同程度上激怒了他。
转侧过身,赵志成开口便想反驳,家怡却像是早料到他要说什么般,无缝连上她方才的话,也打断了他没出口的愤怒斥责:
“你是不是想说,也未必就能证明你做伪证?也未必就坐7年?
“再告诉你一件事啊,林旺九直系上司的老豆,是香江富豪榜前5的人物。他有钱,可以请最好的律师,不,还是请一整个律师团队比较稳妥,你觉得呢?
“这样一来哦,警方有证据,又有最专业的团队跟你打官司,你猜,你坐不坐得满7年?
“啊,想一想真的好开心啊。
“既能把你送进去,发这一口恶气。还能登报宣传一下,震慑后人不要做伪证。对警方来说,真是怎么想都一定要做的事呢。”
家怡忽然停步,转头笑望赵志成。
方才的冰冷威压,在她说完话的这一刻,变成机制的轻蔑和调侃。
赵志成看着她变得柔和的线条,对上她明明弯出弧度的笑眼,却比对着冰冷的她时,戒备感更重。
他身上的汗毛甚至在与她对视时全部立起,那像是看恐怖片般的惊悚感。
“好好干,一会儿的庭审,我会盯着你。”
家怡说罢,眉眼僵冷地挑眸盯他,并微微平直地扯了扯嘴角。
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表情:嘴巴附近的肌肉动了,鼻上的眉眼和面部肌肉却纹丝不动。
这表情她昨天晚上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多次,参考的是老虎面对猎物时的表情。
老虎会露出吊睛白眼,微微抽动嘴巴边的肌肉,做出欲呲牙的细微表情——那是猛兽做扑杀撕咬准备时会露出的表情。
人类对这样的表情,会生出本能的惊惧。
家怡不能向赵志成呲牙,便认真严谨地学习了这个微表情。
只为这一刻。
看到赵志成屏住呼吸,似怒极般回瞪她,通身肌肉和肢体语言全在向她传达防备和戒惧。
家怡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便忽然加速,大步流星地走进法院。
她将心思纷乱的赵志成留在原地,未再回头。
……
法庭内,家怡坐在旁听席,挨着b组探员们。
随着“啊”的一声,红衣法官走进法庭,随着法槌敲响,庭审的庄严气氛弥漫整厅。
诉讼区前两排坐着戴白色假发的公诉人和律师,左边是陪审员席位,右边是证人席位。被告人林旺九坐在后面的玻璃罩室内,沉静的望着正襟危坐的法官。
虽然法官坐在最上正中,背靠威武旗帜,是这庭审的‘主人’,但海洋法系的庭审一开始,却更像是由律师们主导。
年轻利落的律师们拥有很长的提问时间,讲话抑扬顿挫,控场挥洒自如。
令家怡感受到了如同那些老剧中经典律师角色的干练魅力,羡慕不已,好想也变成那样的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光芒四射。
虽然探员们准备了许多证据,但围观这场庭审,仍觉紧张担忧。
尤其轮到目击证人上庭做阐述、回答律师问题时,所有人都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炬地盯向赵志成,仿佛想将那人原地点燃一般。
家怡坐在旁听席紧靠过道的位置,也皱着眉,表情冷峻地盯望。
赵志成坐在木栏围着的证人位上,宣誓自己接下来讲的话绝无虚言。可当念到‘诚实’二字时,脑内不断回想易家怡警官的表情和说的那些话。这使他念誓词时磕绊了好几次,众目睽睽之下,愈发紧张起来。
混街头打群架时肾上腺素飙升,他都没觉得怕过。
一个好似不惧死亡的人,此刻却觉如坐针毡。
赵志成仿佛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她的威胁词句像尖锐的钟在耳边敲击,令他忍不住朝着庭下坐席张望。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搜寻那个身影时,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