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赋清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这会,他们应该已经歇脚了。”
粟城到京城之间,几乎是大半个国家进京赶考的举子的必经之路,一路上城镇繁华,客栈无数。
寄眉一路上掩不住的兴奋,常常从车帘的缝隙看两旁的街景。砚泽笑她:“你怎么比小孩子还新奇?”
她的确新奇。自从眼睛好了,她也只看过娘家和婆家的景色,这次难得出门,正所谓处处新鲜。况且,作为一个女人,平日不出家门,这次或许是今生唯一一次出远门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
砚泽虽然对沿途的景色早看烦了,但面对娇妻,他有十二分的耐心,不时给她讲解一番。傍晚进了城,选了最好的一家客栈留宿。寄眉头一次出远门,掩不住的兴奋,看什么都新鲜。砚泽就惨了,他第一次和儿子待在一起这么久,平日里,他出门办事,回来跟儿子亲热的时候,儿子一般已经哭够了,见到他就笑呵呵的,十分讨人喜欢。
可今天,他们在一起,儿子偶尔哭上一阵的大嗓门,险些把他震成聋子。砚泽见妻子不烦不燥的哄孩子,纳闷的道:“你不觉得他哭的声音太吵了吗?”
寄眨眨眼,笑道:“这就是当爹跟当娘的区别罢。”
“嘁,什么区别?!”他靠上前,搔着儿子下颚,笑着问:“你快说,有什么区别?”小家伙舞着小手咯咯的笑个不停。寄眉赶紧转身‘护住’儿子:“咱们不告诉他。”
正说笑着,金翠推门进来:“少奶奶,我去叫人准备洗脸水。您还要别的什么吗?”见少奶奶摇头,金翠便关上门,吭哧吭哧的下楼去了。
到一楼,本想叫店小二过来。结果,忽然看到柜台前站了一位穿着公子衫的少年正跟掌柜的说什么,她大惊失色:“沈……沈……”
沈向尧不经意的往她这里看了眼,立即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番,遂即吃惊的道:“哎?你怎么在这儿?”
金翠当即一跺脚,心里骂,老娘还要问你呐!
☆、第七十四章
一瞬间,金翠脑海里浮现种种设想,仿佛看到了沈向尧纠缠自家少奶奶,使得大少爷胡乱猜忌,最终夫妻和离的悲惨景象。她咬了咬嘴唇,明白这事声张不得,只恨恨的躲了一下脚,瞪着沈向尧,把一肚子话都憋在了心里。
沈向尧对掌柜的道:“我见个旧相识,你先忙罢。”说完,走近金翠,朝后堂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历来礼数周全,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金翠也不知怎地就是看他不顺眼。她绷着脸,随他来到后堂僻静处,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大概是因为这家客栈是我们沈家开的……”他当真‘无知’的继续问金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哦,是不是萧家不要你,把你撵出来了?”
金翠反感他一副自来熟的打趣样子,冷声道:“我陪我家少爷、少奶奶和小少爷上京会亲戚!”瞥他一眼,心道听见没,我们少奶奶有小少爷了。
果然,沈向尧脸色一黯:“小少爷?那……恭喜萧大少爷了。”
金翠见他神情落寞,心想难道他真的不知情,是碰巧出现在此处的?她咽了下唾沫,艰涩的道:“总之,过去的都过去了,井水别犯河水!”
沈向尧轻笑:“哦,你是怕我出现,让萧砚泽误会……”
她冷哼,不是好眼神的瞅他。
这时就听沈向尧慢悠悠的道:“也对,万一萧砚泽认出我是梅之项,你家少奶奶怀小少爷的日子,我正好在陆家,有些事就说不清了。”
金翠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沈向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乱起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扇他耳光:“你胡说什么呢?!”
他向后退了一步,笑道:“金翠姑娘别动气,我只是说,让萧砚泽误会了不好,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她直跳脚:“你分明知道小少爷的生日,刚才还装做不知有他!你、你、你……”
沈向尧摆摆手:“好了,我不吓唬你了。我怎么会做伤害陆寄眉的事情呢?!她都替萧砚泽生孩子了,我就算曾经再倾慕她,如今尘埃落定,我也早就收心了。”弹了弹袖口,装模作样的给金翠作揖:“免得你们生疑,我这就避嫌离开这里,给你们行方便。”
什么叫行方便?不行方便,你还想怎样?!但金翠这会只想赶紧把这瘟神送走,黑着脸没吭气。沈向尧便笑了笑,出了门。金翠怕他没走远,悄悄跟在他身后,见沈向尧蹬车走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回到客栈内,正好见奶娘下了楼,原来少奶奶见她许久不回来,派奶娘出来找她。两人碰了面,奶娘问她干什么去了。金翠丢下一句:“解手!”就匆匆的上楼去了。奶娘在身后喊她:“我说你要洗脸水了吗?”可金翠头也不回的,噔噔噔的上楼去了,很快没了影子。
奶娘在原地叹道:“幸亏楼梯结实。”
金翠一溜烟回了屋,脸色十分难看。萧砚泽正跟妻子逗孩子,见了金翠,低声对妻子道:“她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黑里透着青。”
寄眉早就发现了,对丈夫道:“可能是身上不舒服,你先陪毅儿,我问问她。”
砚泽朝儿子噘噘嘴,怪声怪气的道:“女人真麻烦,天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还是咱们好。”元毅大眼睛转了转,握住爹爹一根手指,咿咿呀呀的叫。砚泽回头瞅寄眉和金翠出去了,朝儿子叹道:“唉——可咱们偏离不开她们。”
寄眉随金翠来到她的房内,原本以为金翠是月信来了不舒服,想叫她好好休息,没想到金翠拉着她的手到床前,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道:“您、您猜我……我见到谁了?”
“鬼?”她分明是一副白如见鬼的恐怖模样。
“我跟您说我见到谁了,您就没心思说笑了!”金翠一字一顿的报出那人的大名:“沈向尧!”
寄眉愣了下,然后反问道:“他谁啊?”
这是一孕傻三年吗?!少奶奶居然把人给忘记了!金翠急慌慌的描述,帮她回忆:“梅之项,在老爷和夫人跟前装捕快那个,咱们合伙把他赶走那个。”
“啊——他啊——”事情过了差不多一年了,她一心扑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哪有闲心记得这么个人:“他怎么了?”
“我刚才在楼下见到他了,他还跟说了一些屁话。”金翠吐了吐舌头:“他说,您怀小少爷的日子,他也在陆家,说大少爷会怀疑您……”
寄眉脸色一沉,似蒙了一层乌云,金翠咧咧嘴,担心的看她。
“所以呢?他想怎样?”
“他说完了,马上又说他在说笑,这会人已经走了,说不会再出现了,可我怎么总感觉他阴魂不散。对了,这家客栈就是他家开的。”金翠也跟着心烦:“居然碰见了他,真叫人糟心。”
“咱们不了解他,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寄眉冷声道:“只要他是不疯子,他应该不会做出污蔑我的事。让砚泽误会了,他也没好果子吃的。”倘若他真敢站出来诬陷她,退一万步讲,就算诬陷成功了,跟有夫之妇通奸,萧家和萧砚泽若不要他的命才怪。
沈家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萧家也不是好惹的。
“您是说他……他不会那么做?那他跟我说那些话,威胁咱们吗?”
“可能真就是威胁。他估计想让我害怕,乱了分寸,胆怯也好,惶恐也罢,先闹咱们个心绪不宁再说。”寄眉咬着嘴唇,一点点揣测他的用意:“他之前用的‘深情款款’的路数走不通,这次八成想换个招数,看我这人吃不吃罚酒。”
金翠傻了似的反问:“这的是这样吗?”
“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倘若下次他再出现,而咱们对他礼遇有加,他肯定就知道,哦,原来陆寄眉害怕威胁呀,那就继续威胁她好了。一定会变本加厉的胁迫我,那才叫难收拾呢。”寄眉抱着肩膀,气鼓鼓的道:“我孩子都替砚泽生了,沈向尧到底想干嘛?”
金翠恍然大悟:“所以,我对他横眉冷对的是对了?下次再见到他,应该更恶劣些。”
寄眉往床上仰躺了,不无疲乏的道:“上京了,还愁见不到他么,京城是他的本家。我爹以前审过一个案子,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好像是有一户人家的小姐,在路上丢了东西被登徒子捡到了,因为怕人误会,派丫鬟想把东西收回来,结果那登徒子反倒把丫鬟给收了,丫鬟又做引路人,叫那人翻墙进了院子,把小姐给奸污了。可笑可悲的是,那人进屋后,跟那小姐说,你现在喊人来,你的名声也坏了,你如果不叫,我或许还会保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