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阿夭,实在是有颇多愧疚,重来一回,若是能好生补偿于她,也是极好的。
可很快,他就震惊地发现,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他敬重的父亲竟然没有死,还是阿夭救的,且从来和国公府没什么关联的她,竟然住进了寿禧堂,还颇得太夫人喜爱。而更荒唐的是,今生的他竟然那么早地就知道了魏永嫣的真实身份,且与她行了房,而一切发生的根本原因是,阿夭在众人面前毫不留情地要求重惩他姨娘。
他思来想去了一整日,除了她与他一同回来了这个可能,他寻不到别的理由。
毕竟在记忆里,那个温柔良善的阿夭,现下还满心欢喜地等着嫁给他,又怎么会如方才那般,看他的神情那般冷漠?
所以他试探地喊出了这个称呼,就是打算引诱她露出马脚,谁知,她竟一副茫然甚至生气的样子。
这下子,顾昀又有些不确定了。
“表妹,你不记得了吗?这是许久之前,我为你取的小名,你就是阿夭啊。你这是吃的什么闲醋?”他温和地笑,话说得笃定,很有迷惑人的效果。
可晏安宁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她紧抿着唇,转过身,眼眶通红:“表哥,你休想骗我,你与我的点点滴滴,我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你何时为我取过这样的小名?”
顾昀心头微震。
这样的话,前世的阿夭是不会再对他说的。那时的她,见到他便犹如见到了仇人,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偶尔抬眼看他,目光中也全是嫌恶和不屑。
满心满意,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的阿夭,是不曾被那些事伤害过的她才对。
顾昀骤然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盼着,她没有一同回来,毕竟,破镜想要重圆,何其艰难。
可念头刚一闪过,便听面前的美人语气嘲讽:“表哥还是不要再胡说了,阿夭,该不会是表哥给那位身份尊贵的公主起的小名吧?”
闻言,他怔了怔,旋即头痛欲裂。
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早地就碰了魏永嫣,还似乎被她瞧了个正着。若是事情发生在他重生后,想来他会有千种百种方法解决这困境,可惜年少的他太稚嫩,一心和家里犯别扭,才出此下策,反倒被魏永嫣利用了。
想来也正因如此,她才对他这般态度。
“表妹,这件事是我不对……可,我那般失态,其实是因为那位殿下在我喝的茶水里下了药……”索性把事情完完全全推给魏永嫣,反正这也是事实。
“真的?”她抿着唇看他,实则在看他枕下露出了一角的耳坠子,心道果真如此。
那日回来后她便发现那耳坠子掉了,却无暇也无心去寻找,却不想,竟是掉在了长公主府。想来,是顾文堂来带走她的时候,不小心蹭掉了。
见她态度似乎有松动,顾昀便叹了一口气:“……她早在我为你寻东珠的时候便伪装了身份接近我,我那时也是太震惊了,想找她对峙,却不想中了她的圈套……你仔细想想,当时在码头,是不是看到了她身边的婢女?”
说的是倩雪。
晏安宁心中冷笑,他倒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面上却犹疑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表妹,这是一次失误,那样的女子,不过是放浪形骸,不将自己的闺誉当一回事,我又岂会将她放在心上?”
顾昀越说越理直气壮,看着面前的人神色越来越缓和,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哄她,又道:“实然阿夭这个小名,是我在梦里为你取的,我无数次想着,你穿着凤冠霞帔嫁给我,我们长厢厮守的场景,你这样的好,宜室宜家,我又怎会对旁的人动心?”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才不要宜室宜家!”她却轻哼一声,作出娇恣任性姿态:“若是你再去见一回那个女子,被我知晓了,我就不嫁你了。”
顾昀哈哈大笑,终于找到了些实感。
瞧,她还会为他拈酸吃醋,连公主都敢不敬,可见心里的确还满满都是他。
只是他一面海誓山盟地保证,一面心里还是不免疑惑,既然她没回来,那一切的事情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对了,表妹,其实我在梦中,经常会做父亲惊马却没被救下来的噩梦,我一直很想问你,当日,你是怎么发现那春晓的异样的?”
春晓其实是因为被老鳏夫马夫调戏,意图强娶,这才生了报复之心,听信翦云的话在马饲料中下了东西。
这一点她是前世很久之后才知道的,但她耽搁的这点时间,早想好了说辞。
“……其实是巧合,是三叔身边的徐管事那日突然说要查府里饲料的事情,盼丹路过听了一耳朵,结果夜里就听春晓说了梦话……我听了放心不下,特意去寻你,这才碰巧地救了侯爷……”
也就说,即便没有阿夭,三叔身边的人也早就知道了马饲料会有问题,只是被她恰巧出于对他的关心则乱,抢了功劳。
难道说,回来的人是三叔?
顾昀眸光微闪,想起前世太夫人身患怪病时,似乎是被阿夭从颍州请来的一位神医救好的,或许,三叔是因为记着这点恩情,刻意抬举了她。
“原来是这样。”他面带唏嘘,“那还真是父亲运道好。”
晏安宁见他这般神情,就知道他信了七八分了。
她思来想去,若想打消他的疑心,便只有将事情推到顾文堂身上了——毕竟,满府里,唯有顾文堂对顾昀来说,是高不可攀不敢试探的。且他对小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高深莫测,便说他是神仙转世,恐怕也是有人信的。
而且倘若顾文堂是重生的,对于顾昀来说,定认为这对他的前途有利无害,也不会想着去拆穿。
可真要被他认定她是活过一世的人,以这人的偏执程度,定然要抓着那些旧事纠缠不休,便是只言片语被旁人听到了,那于她而言也是天大的把柄。
她只能竭力隐瞒。
好不容易打消了他的疑心,临要走时,她听见他道:“表妹,近来少出门,若是执意要出去,带些护卫家丁……殿下那头,毕竟不可揣测,万一她对你不利,造成伤害,恐怕覆水难收。”
晏安宁温顺地点点头,眸光闪过冰冷讥嘲。
他这样的会为她做打算,非要将她藏在魏永嫣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又是抱着何等愚蠢的想法呢?
迟来的深情,自以为是的体贴补偿,一句一句都是这样的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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