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这么说了,又怕她觉得不重视,便又补充道:“不过我也会查查看的,免得出什么事。”
晏安宁含笑点头,心里却卷起惊涛骇浪。
那冯婆子竟然是谢氏的心腹!
可当日她跟着崔嬷嬷一道过来的时候,分明说的是奉马氏之命!
这件事,马氏到底知不知道?倘若是崔嬷嬷勾结谢氏干的,嫁祸到马氏头上,或许以马氏当时的心理状态,也没工夫为自己辩解……出手的人是自己的陪房,其实也很难辩解。
“来送年货,倒是耽搁了几日没走么?谢姨娘想来和她很是亲近。”这样想着,晏安宁便佯装不经意地试探一句。
谁知顾昀听了这话,便长长叹了口气。
“府里那么多人,哪里就需要一个庄子上的人来伺候了?只是……”他的神情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娘她近来身子不太好,那婆子一来便说像是邪风入体,撺掇着她请了好几位道姑到院子里来瞧,整日里折腾得不行……”
谢氏素来很信神佛之事,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请道姑比请大夫勤。顾昀虽早已习惯,可眼下正是他寒窗苦读的时候,被这样搅扰着不免心烦意乱,见着红粉佳人,才吐露几句,想让晏安宁心疼心疼他。
“那谢姨娘的病现下可大好了?”她顺势敷衍了一句。
顾昀苦笑着摇头。
若是好了,他早就把那不省心的奴才赶出府去了。正是因为没大好,他碍于孝道,才不能多说什么。
晏安宁忽地想起,前世她嫁给顾昀前夕,谢氏似乎也病了这么一场,但很快就好了。据她说,是请来的道姑很灵验的缘由。而那时候,阳安侯刚过世不久,那冯婆子到府上,想来做下人的来给侯爷吊唁的。
而今生阳安侯平安无事,冯婆子便在此刻才姗姗来迟。她一来,谢氏就病了……
晏安宁心里已隐隐有猜想,但当着顾昀的面半点也没有表露,只温声劝:“也该请大夫瞧瞧,不能尽信神佛。这样闹下去,岂不是耽误表哥读书?”
她今儿的态度可以说十分亲近,顾昀心里很是受用,觉得往日里跟他心心相印琴瑟和鸣的温柔表妹仿佛又回来了,替他妹妹说话,又担心他姨娘身子,更关切他科举是否受阻……他恍若吃下了一枚定心丸,大寒的天里通体熨贴,只恨不得立时将她娶进门来,蜜里调油地过起他们的小日子来,一双眼眸里便含满了情意,体贴入微地亲送她出去。
晏安宁达成了目的,自然也无心再久留——说几句场面话也就罢了,再让她去讨好谢氏和顾明珍,她能恶心得把隔夜饭吐出来。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但落在外人眼中,却是脉脉含情,花好月又圆的一对小儿女光景。
顾文堂立在那儿瞧她被顾昀亲送出来,堆云似的青丝回身时旋成如墨的瀑布,那少年人的眼神动情得恨不得将她就此留在身边不往外放丝毫,而美人背对着他,他瞧不见那樱唇星目,但料想能将对方迷得神魂颠倒,定也是含羞带怯,眼波流转的小女儿情态。
他负手站了一会儿,觉得这情形似乎很眼熟——约莫是三个月前,他也曾瞧见过类似的情形,只是当时他脚步不停,连看热闹都懒得花时间,如今这样的鬼热闹,却是一瞧就像往心窝子里扎了一刀,让人不痛快得紧。
晏安宁作别了顾昀,回身便见那熟悉的背影大步离去,不由怔了怔。
他怎么现在才走?
一顿饭,吃得金氏面色发白,紧张得几乎坐立不安。
无他,只因方才还劈头盖脸将她一顿骂的三叔父此刻面色沉凝得吓人,鲜美的腊八粥入了唇,瞧着对面这一张脸,金氏顿时觉得味同嚼蜡,吃饭如上刑。
偏她那吊儿郎当的夫君这时候在人前懂得关切她了,见她面色不好,也不避讳礼数就拉着她的手问:“筠筠,怎么了?不舒服?”
太夫人也很关切这些小辈,闻言也忙道:“孩子,若是身子不舒服便说,祖母这就为你请大夫。”
一桌子人的眼神都望了过来,自然也包含顾文堂的,只是他的眼神敷衍了一些,似乎还带着不耐,金氏又被吓到了,忙笑着摇头,又低头扒了一口饭证明自己无碍。
世子顾晔见二弟仍旧眼睛不眨地看着金氏,手也没放,不免和妻子陆氏低声道:“瞧他们两个,又不是刚成婚,倒腻歪。”嘴里这样说,桌案下的手却也悄悄捏上了陆氏光滑细腻的手,大着胆子想在长辈眼皮子底□□味温香软玉的滋味。
陆氏的眉宇间却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厌恶,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浅笑道:“安心吃饭吧,夫君你是世子,哪里能和二弟比?”
闻言,顾晔也只能悻悻地歇了心思,不再热脸去贴冷屁股。
前几日他们房里闹出了事端来,他与那明姨娘燕好的时候,被刚出月子的陆氏抓了个正着。瞧上去从来贤惠大方的陆氏气得发疯,差点就要闹得天下皆知,还要与他和离,他苦求了多日,并赌咒发誓再也不与明姨娘往来,这才将这事遮掩下来。
可自那以后,房里待他温柔小意的陆氏就变了一个人,竟是不怎么愿意让他近身了。
可顾晔心虚啊,这事闹出去,别说世子之位,万一老爹气晕了把他逐出家门都是有可能的。当下,也只好使劲浑身解数讨好出身名门的妻子。
陆氏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却懒得再应承他。
她已经生下了一双儿女,地位稳固,只要娘家不倒,没什么可担心的。至于这薄情寡性,趁着她怀身子在外头偷吃的,偷吃的对象还那般恶心,她简直想想就觉得无法忍受。往后也懒得管他和什么小妖精打得火热,别闹到她眼前就行。
想到这儿,她不免看了一眼斜对面的顾文堂。
顾晔和明姨娘有勾结的事,还是三叔父派人告知她的。她初知晓时又怒不可遏又不可思议,愤怒的是顾晔的行径,吃惊的则是顾文堂竟然不替顾晔这个侄子包揽。但转念一想,她性子要强,又好面子,或许只有让她知道了,这件丑事才能被最圆满的解决,不被外人所利用。
一时又不免叹这人果然不愧官场沉浮的老狐狸,比起她父亲来都要要强许多,看很多事都很清明。只是当下,这样连侄子的丑事都不值得他挂在心上视为难题的人,却似乎在为什么事烦心。
陆氏不免好奇,却也没敢问——在顾家,顾文堂的威严比起阳安侯这个正经公公来说,也不遑多让。她纵然比金氏胆子大些,却也是心存敬畏,不敢造次的。
倒是阳安侯,坐在弟弟身边,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觉得被影响了食欲,嬉笑着揽住顾文堂的肩膀拍了拍:“我说三弟啊,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过个节,你就别再想什么朝政大事了。天塌下来,还有陛下撑着呢。”
顾文堂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不着调的兄长。
自打他逃过一劫后,倒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命数好运气好,整日里不知道在乐些什么。
大抵是因为老来得子,又添了嫡长孙女,且救命恩人马上又要成他儿媳妇了,不用还恩情了,便觉得自己多子多福,万事胜意了?
想到这儿,顾文堂顿时觉得兄长脸上的笑容十分碍眼,恨不得摩拳擦掌把他打得猛虎落泪。
当然,娘还在呢,他也只能想想。
倒是太夫人,见他这样,开口道:“……若是还有什么急事,也不拘陪着我们这些老弱妇孺,朝廷的事那是大事,耽搁不得。”她素来是不拦着儿子办差的,又不是期期艾艾无子无孙的可怜婆子,哪里就要将能干成器的儿子拴在身边的道理?更多的,她只是心疼儿子不知道体恤自己身子,太过操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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