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的,自然是坐下来,要几个好菜,什么卤猪蹄红烧蹄髈江鲜桂鱼,好好地喝。没钱的,就站在柜台边,要一碟蚕豆,或一碟腌的酸甜的萝卜,也好好地喝。
但时局还是要问的。
“日本人中倒有不少朝鲜人,朝鲜人知道吗?他们也姓名中国人的姓,也穿中国人的衣服,就是说的朝鲜话。”这是一个穿长衫的,福字的长衫,但却站着喝酒。他胡须邋遢,模样潦倒。
“那叫二鬼子。我听说,日本人人不够,特地去朝鲜招募的,也给钱的,二鬼子也不傻。”说话的,是穿黑色的对襟,下身打着绑腿的一个年轻人。他虽是短衫,但却戴礼帽,还是显得和 别人不同。听他说话,似乎也去过上海,在上海拉过洋车,算见过世面,锡城本地的土鳖就比不上了。
二人聊的还很投机。毕竟都在一个柜台吃酒。掌柜的低了头,坐在一张矮凳上,将手里的算盘拨的噼啪噼啪响,对顾客的谈话,充耳不闻。或许是厌烦了。整日都是这样,如何不厌烦?
“二鬼子杀人比鬼子还狠呢。”
正说着,这中间就插过来一个 戴墨镜的算命先生(锡城的算命先生都不是瞎子,但在街上走,为了让人一眼知道自己是算命的,所以特别地戴上墨镜。),叹了口气,说:“朝鲜人和中国人有仇吗?”
“没有。中国人帮过朝鲜人不少忙。”还是那个短衫汉子。
“这就怪了,何以这些二鬼子杀人比鬼子还卖命呢?”算命先生连连摇头,说如此一来,要是日本人就往南招募什么安南人,马来人,只怕这些人杀起中国人来也一样手狠。“日本人还会做做戏,你看报纸上,日本人还扶上了年纪的婆婆过马路,给小孩糖吃,发放救灾米给河南人。”
“哎呀呀,真有这种事?日本人也行善?”那个穿长衫的倒是惊诧了。
“的确发放过救灾的大米。蒋光头倒是一毛不拔。”接话的,是算命先生。
“那河南人吃不吃日本人的粮食?”依旧是穿长衫的问。
“吃!怎么不吃!杀了那么多中国人,吃一点日本米又怎么了?不过,听人说,日本的大米比中国的好吃!”三个人撇下了二鬼子,又开始哪儿的大米价钱贵,哪儿的大米价钱便宜了。
突然,不知哪个人高声笑了几下,笑声里透着得意很快活。众人一回头,只见一张方形的八仙桌旁,有人掷骰子赢了。于是,大家又改赌钱,掷骰子,酒不够了,继续吃,继续吃,吃酒的钱还是有的,不管哪朝哪代。
“这些二鬼子,真正可恶!”李家的大院子里,此刻李家少爷顺民的嘴里也飙出同样的话。
他没有午睡,睡不着。
正如那是一个作家说的,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江南一带,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