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山庄长夏里作者:南枝
第7节
林小齐为自己定下了宏大的目标,这倒成了激励他努力学习的动力,只喝了牛奶,就上楼学习去了。
周延不想再待在这里,想了想,给周骥打了电话过去,周延能听到周骥和秘书说事情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和他说话。
“爸爸!我今天想回去了,三叔有事情找我呢!”周延找了个借口,但也算不上借口,因为周家老三周杉时常有事情找他,但大多数是为他捡烂摊子搞毛了想揍他。
周骥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也不小了,别老是出问题!”
周骥声音比起以往还算是温和,声音略微沙哑,周延听出来他是烟抽多了的感觉,想到刚才林小齐说养老爸的事情,周延又在一边窃笑,关心了周骥两句,“爸,你少抽些烟,注意身体!”
周骥没有回答,周延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因为他知道回答了他的周骥那肯定不太正常。
周骥听周延语气欢快还带着笑意,并且知道他是从他家打过来,知道这欢快多半来自林小齐,不由自主询问道,“有什么好笑的事情?”
周延这时候笑出声来,欢快说道,“爸,你不知道,刚才林小齐在饭桌上说什么?”
“嗯?”周骥低声应了一声,仿佛是并不关心,实质上,他却是提起了心,手中虽然翻着文件,却已经没有注意上面的文字了。
周延在电话里其实并不怎么怕周骥,带着笑差不多算是侃侃而谈,“林小齐早餐桌上问我一顿早餐多少钱?”
周骥没出声,嘴角却出现了一个笑的幅度,能够想象得出林小齐问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轻蹙眉头苦思冥想的样子。
“呵呵,他之后说要好好读书,以后要给你养老!”周延笑着将这句话说出来,原来以为会听到老爸附和的些微笑意,没想到那边却是长久的沉默,即使通过电话,周延也觉得周骥那边肯定氛围有些僵、气氛压抑,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话哪里将周骥惹到了。
为了转换话题,周延清清嗓子说道,“林小齐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我把他带回主屋里去住几天,爸,可以吧?”
周骥这才找回自己的神志,几乎没有考虑地就拒绝了,“不用,你不要将他带到到处走!你要走,自己回去!”
掐了电话,周延有些莫名其妙,林小齐的那句要给他养老,周骥听了,即使不感动,也该有所表示吧,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未免太无趣了。
周延去给林小齐告别,来到三楼上发现没人,问了林小齐他奶妈,说是去书房了。
周骥的书房门一般不会锁,他的机密资料一般都锁进保险柜,所以,书房门开着也无妨。
周骥的书房很大,里面有好几个书橱,林小齐便在里面看书,看到一边的书橱门半掩着,林小齐想爸爸估计刚看过里面的书,便好奇地去开了书橱门,在中间一格看到几个夹子,他顺手抽了出来,翻了翻,发现里面都是学校介绍,从学校地理位置,学校历史,出过的名人,到教学方式等等,介绍详尽。
林小齐本对此没什么兴趣,但上面还附了很多图片,图片精美,林小齐便抱着看了起来。
周延进来看到林小齐坐在沙发里翻文件夹,有些好奇,过去看到是学校简介,便问道,“你在哪里拿的?”
“那里!”林小齐指指书橱。
周延点点头,也看起来,看到上面有标记,便说道,“高中这里都做了标记,爸爸要送谁去读吗?看得这么仔细!”
林小齐摇摇头,心里其实已经有些郁郁寡欢了,他此时还想不到是周骥是要送他出国读书,只想到估计是爸爸的另外某个儿子,爸爸很喜欢那个孩子要送他出国培养,想到爸爸爱另一个人比自己深,林小齐心情就抑郁地厉害。关于为什么林小齐想到的是爸爸另外的儿子而不是女儿,原因在于他们手中的资料里的学校差不多都是男校,还有几所男女混合高中,里面没有一所学校是女校的。
林小齐将资料放回去了,之后就神情恹恹,周延向他告别的时候,他心里虽然些微不舍,但也只是愣愣地点头算是知道了。
第三十八章
“他之后说要好好读书,以后要给你养老!”
周延将林小齐的这句话转达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笑意,并不是戏谑的笑意,也并没有嘲笑看不起的意思,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在笑,大概是觉得林小齐的这种想法很幼稚,但是又不得不感动,那种笑里还带着兄长的骄傲……
听周延这般说的时候,周骥最开始的一瞬间是极其幸福的,一个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他说要养他,周骥那为人父的骄傲与满足瞬间浮出了头,但是,这种骄傲与满足的幸福与欣喜还没有在脸上凝结成一个浅浅笑意,苦涩与酸痛就如同后浪追前浪一般地以磅礴之势将那骄傲与满足追上,然后掀翻,然后压制其下……
在他们这种富贵之家里,周骥还真从没有想过儿子为他养老的问题。
周延其实是了解他的,他所想过的年老之后的生活:即使老了,他也或者是死在繁忙的工作里,或者,他会找一个远离繁华之世的安静地方慢慢老去死去,不要别人看到知道。有的时候,英雄枭雄同美人的想法何其相似,落魄年老之时都是不想有人见到的。
——“以后要给你养老!”
周骥闭上眼睛,仿佛林小齐说这一句的时候,他就在他身边一样,他看到林小齐说这一句时候的严肃的神情,下定决心的毅然,还有对未来的遥遥的憧憬……
周骥觉得心揪起来有些疼痛。
这种疼痛甚至带动得他眼睛干涩。
周骥以前信奉只要去争取就会有所得,他现在才明白,世上也有种东西叫求不得。
——求不得!
一种由内心深处带出来的日日的思念,时时的想念,满满的爱恋,自从明白心意之后的那种神往与憧憬,他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突然拥有了那纤细的心灵,并且,也许是因为这种爱恋的心情来得太迟了,所以,还愈加纤细。
他明白,这种爱情没有任何结果可言,没有任何未来可言,并且,他又如何来让它开花结果,来期待未来。他被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这种上帝开玩笑降临于他身上的爱情弄得措手不及,甚至还满心是伤,在对孩子更加怜爱与恋爱的时候,在林小齐的纯真无暇与仰慕信任的眼光里,他甚至对自己产生了厌恶。他只盼望着将林小齐送走,让空间的距离与时间的流逝隔离来减淡他的这种感情,来阻断可能来的袭击他的更深的爱恋,并且减淡他现在已有的心意,让他回归正常。
周延走了,整栋别墅里又只剩下了林小齐一个小孩儿,望着窗外的绿树,还有绿树掩映里的房子,安静的,孤伶伶的,林小齐觉得寂寞了。
吃过下午茶后,他鼓起勇气给爸爸打了电话。
林小齐其实是很少给周骥打电话的,他在读的学校禁止学生在学校使用手机,所以,林小齐并没有多少机会给周骥打电话,并且周骥时常繁忙,打过去电话了或者是周骥不接或者就是秘书的礼节性回话,即使周骥接了,也说不了几句就会挂,这种次数多了,林小齐便对给周骥打电话没了热情。
林小齐想对昨晚的事情向爸爸道歉还要道谢,并且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林小齐心中失望。
周骥是看着自己的手机不断闪着指示灯,只是,上面闪着的“小齐”的名字让他不想接起来。
林小齐在自己房里坐了一会儿,想到一种可能性,便飞快跑下了楼,用别墅里的座机拨了周骥办公的电话。
响了两下,秘书小姐就接起来了。
“我找我爸爸,你可以转给他吗?”林小齐试探着询问。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答,“董事长不在,你稍晚再打来吧!”
秘书小姐并不及时的回答让林小齐确定爸爸是不想接他电话,难过之情如洪水毫不留情袭来,林小齐握着电话的手都有些颤抖,最后还是勉勉强强发出声音说了一句,“如果他回去了,请你帮忙转告他,说我想向他道歉,你看成吗?”
对方顺口回答,“好的!”
“还有,你帮忙问一下,他今天会回家来吗?我过会儿再给你打电话,询问结果,好吗?”林小齐声音动听,态度非常礼貌客气,秘书小姐觉得这个孩子太有礼貌太乖巧了,只是,她从这孩子的声音里听到好像他是在些微哽咽。她不知道这两父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需要道歉;并且董事长还不接他这儿子的电话。
秘书接完林小齐的电话,就向周骥汇报,周骥听了之后没有任何表示就让她出去了。
林小齐坐在客厅里双目无神,他觉得自己是被爸爸厌恶了。这种认知让他难受,心里闷得要呼吸不过来。
女佣过来说有他的电话,他没想过是爸爸打来,所以,精神恹恹慢吞吞过去接了。
“小齐?”
周骥的声音平淡,并不能听出异常。
林小齐受宠若惊,软软糯糯,又委屈又伤心唤了一声,“爸爸!”
“秘书说你刚才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爸爸!”林小齐咬着唇,“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周骥听到林小齐这可怜巴巴的声音,原来建起来的坚硬外壳又开始软化了,林小齐真是作为他的克星的存在。周骥软了声音,“刚才有事出去了,现在才回来!”
“这样吗?”林小齐虽然不信,但也只能这样了。
“秘书说你要道歉,道歉做什么?”
“那,那个,”林小齐脸瞬间红了,他是在用别墅小厅里的电话,说不定某个时候就有佣人路过,他朝外面望了望确定没人,才吞吞吐吐道,“昨晚……昨晚的事情啊!”
周骥心中有鬼,听林小齐这么一说,同样想到了昨晚的事情,几乎是瞬间热度袭遍全身,他握紧了右手上的笔,保持声音的平稳,“不用道歉,这些事情本该是爸爸告诉你,我以前没有尽到责任而已。”
林小齐听得面红耳赤,之后慌慌张张不知道又嗯了些什么话,爸爸要挂电话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要问周骥今天是否回来,听到爸爸肯定的答案后,林小齐才松了口气。
对孩子满怀爱意是一种好事,但是,当这种爱意会带来身体的情欲反应的时候,这就是一种罪了,周骥不怕罪孽,但是,他害怕林小齐从此和他陌路。
晚间回到家里,用完饭,周骥将林小齐叫到书房。
当那叠学校介绍的资料摆在面前的时候,林小齐才明白,原来,爸爸不是要他别的孩子去国外读书,而是要将自己送走。
愿以为是别人的时候,林小齐还有嫉妒心理,此时,知道是自己,他只觉得手脚冰凉。
——被流放!
林小齐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词,继而就是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自己不被爸爸所喜欢了,黑暗瞬间没顶,林小齐觉得,这个时候就像是他的世界末日!
第三十九章
要是可以,周骥不会想将林小齐送走,让他远离自己的视线与自己的守护,但是,要是不送走,自己的龌龊的心思迟早会被人看出来,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叠资料里面的许多学校都做了标记,周骥仔细考虑,在原来确定下来的几所学校里,将男校给划去了,现在只剩下三所男女混合公学,让林小齐自己从里面选一所喜欢的就好了。
“爸爸希望你能得到更好的教育,到国外去读书要好很多。”周骥这般说完,林小齐那不可置信与哀伤没顶的神情让他心中不忍,于是,他只能将目光死死定在书桌上的学校简介上,而不敢看林小齐。
林小齐只觉得恍恍惚惚,坐在椅子里却像是漂在水上的没有安全感。
“不去不行吗?现在这样就很好啊!”声音轻轻地试探询问。
“你不是喜欢钢琴和绘画,以后,专门走这个路子也不是不可,你在国内不会有好的发展,在国外去学习会更好!”周骥声音平静却坚定。
林小齐瞪着眼睛,到现在为止,他都以为自己是可以随便改变爸爸意志的,于是,声音有些强硬地表示反对,“我随便做别的也行,不学钢琴和绘画也行。我不想到国外去。”
周骥只觉得要被林小齐伤心的眼和哀求的声音弄得心软,于是,一转刚才的劝诱口吻,变得严厉起来,“作为一个周家子孙,一点上进心思都没有,像什么话!让你出国,是我考虑了很久的事情,本在你初中毕业就考虑过,只是当时有事情耽搁了,现在送你出去也不晚,就这样定下了,你在这三所学校里选择一所就行。准备一番,在他们春季开学的时候,就可以入学了!”
林小齐被爸爸的强硬态度弄得不知所措,他不想离开家里,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想很久很久再也见不到爸爸,在那种地方,还会因为语言的问题出现麻烦,林小齐从小其实就是个颇保守的人,不愿意离开自己认定的范围,甚至心底深处还有些小小自卑,毕竟他是个私生子,而不是父母名正言顺的孩子,让他远离故土去到远方适应远方生活,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是将他流放。
周骥说完,林小齐眼中含着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一滴滴往外冒,一下子就将一张脸染湿了。
他的声音颤抖,哀哀求道,“爸爸,爸爸!你别把我送走,我不想出国去,我讨厌出国去,我不要出去。”
周骥瞥了他一眼,林小齐觉得爸爸的眼深黑的,像个无底洞一样地让他害怕。
周骥沉默着没有说话,这让林小齐更加慌张,“我不想去啊,爸爸!你别把我送走!”
听着林小齐的声声哀求,周骥只觉得自己心也碎了,他比林小齐还痛苦,可是,他却只能将这种痛苦压抑在最最幽深的心底,强作冷漠与强硬,“求我也没有用,为了你的将来,必须这么干!”
“可是,哥哥不是也没有出去读书!你不是就没有送他出去吗,为什么要送我出去。”林小齐泪眼模糊,嘴里全是泪水的咸涩味道。
周骥忍痛道,“周延他没有你的天分,你正好有,为什么不好好去深造呢,守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天分,我很笨的,学不好,你不要送我走,去了我还是学不好!”林小齐以往总是以自己的钢琴和绘画在周骥骄傲地提起,希望得到他的赞扬,此时,他却只希望自己就是个没有一点特长的孩子,可以庸庸碌碌地活在爸爸身边就行了。
周骥不想和他继续扯,那样只会让自己的决定动摇,“别和我犟,决定好的事情你去做就行了!又不是不回来,你学得好,过几年就回来不就是了!”
“我不,爸爸,我学不好的,去了要受歧视,我也不会说外语,我英语很差的,根本没有办法在国外过下去……我不去呀……爸爸,你别赶我走,我不要离开你……”林小齐泪水将脸整个糊花了,之后几乎抽噎地要说不出话来。
“别调皮,爸爸难道会害你吗,是为你好!你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呆在爸爸身边吧!”周骥只觉得自己声音都哽咽了,要不是硬撑着,他都想过去将林小齐搂到怀里来安慰——“不去就不去,永远都呆在爸爸身边就行!”
“我宁愿永远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不要出国去!我不要去呀!”林小齐哭得有些接不上气,眼里全是泪水,模糊了视线,“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要把我赶走,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让你讨厌了,你告诉我啊,我能改的,我都可以改的呀,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送走呢!”
林小齐红肿了双眼,声音哑哑的,周骥听着,眼睛酸涩,只觉得有水汽漫上来,他慌忙将眼光转到了窗户外去。
外面寒风瑟瑟,虽然是长青绿树,有浓郁的绿叶,看似很坚强,但此时,那树也在风中颤抖着,像是找不到方向一般地彷徨在风中,在这茫茫夜里。
周骥望着窗外的神情,苍凉的,悲哀的,林小齐模糊的视线里,他却觉得那是一种沉默的决绝。
林小齐心痛地难以忍受,只觉得要换不过气来。世界仿佛在摇晃,他走到爸爸身边去,在模糊里,他跪在周骥脚边,“爸爸,求你了,求你,别,别把我送走,我不要走,你要我做别的事情都行,要我怎么样都行,别把我送走!”
林小齐抽噎着断断续续说完,世界晃得更厉害了,在那种像是要失去整个世界的恐慌与悲伤里,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没有了感觉。
林小齐跪在他的脚边的时候,周骥身体无法抑制地发抖,他心痛,心软,心酸,心焦,心颤……
他要呼吸不过来,林小齐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一遍遍刺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出血,染红了他的整个世界,向他喧嚣,你不要这样对这个孩子,他还这么小,还这么单纯,他是你的命啊,你别这么对他……
周骥不敢去看林小齐,在林小齐昏迷过去“嘭”一声倒在地上,他才反应过来。
“小齐,小齐!”周骥慌忙将林小齐抱起来,去掐人中,去探心跳……
一时间,世界上就像只剩下怀里的这个人,而这个人又要离他而去一样,周骥心中的恐慌与哀痛铺天盖地而来,从未有过的慌乱让他大声叫起来,“来人啊!叫医生!来人!”
第四十章
别墅里没有需要照顾的长驻病人,怎么会有医生在,周骥一时恐慌乱了方寸,当奶妈,和一位路过的女佣人过来时,周骥看到她们,才镇定几分,紧急中给林小齐畅通呼吸,舒缓心脏。
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又开车送林小齐前去和救护车接应。
在车上,周骥抱着林小齐不敢放手,身体轻轻颤抖着,只觉得一放手这个孩子就要离开一样,让他恐慌又空茫。
林小齐三四分钟后才从昏厥中醒过来,只是整个人神志仍然不清醒,在周骥怀里声音低哑唤着“爸爸!”
周骥悲伤自责过度,听到林小齐的呼唤,托着他的头喜极而泣,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奶妈坐在后排看着这个情形忧虑不已。当时林小齐在书房和周骥哭闹不要出国读书时,她就在外面不远处听着,她当然也是不希望林小齐被送出国去的,要是林小齐被送走,首先是她的工作受到影响,其次,林小齐是个脆弱敏感又腼腆的孩子,并不适合到国外去读书,现在,林小齐都有些微的自闭倾向,只对周骥会敞开些心胸,要是送到国外,交流不便,加上会遇到的可能的歧视或是欺负,估计林小齐的自闭抑郁倾向会更严重,根本对他的成长没有一点益处,从这些方面来看,林小齐都不应该被送出国去。
奶妈其实是想去和周骥谈谈这个问题,但是,作为一个下人,她实在没有权利突然闯进书房去要求和周骥说这些,原来想着等周骥和林小齐谈完了,她再去敲门说些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就听到周骥慌乱的叫喊。
她是第一个冲进书房的人,隔着书桌,第一眼并不能看到到底出了什么事,绕过去,便见林小齐苍白着脸昏迷在地上,一向镇定自若威严沉稳的周骥正搂着他,眼神凄楚,不知所措。
周骥当时的表现让给他做了十几年佣人的奶妈颇震憾,她只想到虎毒不食子这个词,林小齐真的可以算是周骥的致命弱点了。
林小齐清醒过来,周骥缓过最开始的那阵情难自抑,精神和理智回复,托着林小齐的头,抚着他胸口的手没有停,柔声问道,“好些了吗?哪里难受?”
林小齐看到爸爸担心忧虑的脸近在咫尺,又要泪水涟涟,心脏起伏不定,周骥发现他的异常,马上连声安慰,“别急,不要急,慢慢来,不用说话也没关系。安安心心的,爸爸什么都听你的,爸爸都听你的,不要急……”
林小齐好一会儿心跳又才正常起来,将手抬起来,慢慢移到周骥放在他胸前抚慰的手上,周骥反手轻轻握住,林小齐的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此时白惨惨的,看着让人心痛,周骥轻轻用拇指抚摸他的手背,轻声相问,“怎么了?”
“爸爸!”林小齐一双含泪的双眼望着周骥,轻唤出声,声音低低哑哑的,张嘴即发的这种音调,同‘妈妈’一样,仿佛孩子生来便会一般地,带着血肉相连的深深依恋,含着无限深情,这种深情,仿佛是从孕育于母体便已经开始,经过牙牙学语的婴孩时期,经过识数读诗调皮玩闹的童年,来到这情爱萌动的花季雨季的少年时期,婉转的音调,弯弯绕绕仿佛包含了十几年来的一切欢喜守望与离别哀伤,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周骥在他这轻轻的呼喊里,原来坚定的心志已经失去了继续坚定下去的方向,他低头亲吻林小齐含泪的眼睛,像是十几年前哄着四五岁的小小林小齐一般地,哄着怀里已经长大的少年,“爸爸在,爸爸一直都在,爸爸不让你走了,你不想去就不去,爸爸不强迫你!”
“爸爸!”林小齐声音因为方才的哭喊破了音,此时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我不想去呀!”
“不去,不去,不想去就不去,你想去哪就去哪?别再吓我了,你好好的,别再吓我!”周骥几乎要不成声,想到刚才林小齐突然昏倒,探呼吸有片刻的停止,想到林小齐要是死过去了,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是真的被这孩子给吓到了。
风流生活了二十多年,周骥第一次把心栽进去了,父爱与情爱交错,织成一张网,将他网在里面,让他根本无法逃脱,他甚至也是甘愿被束缚其中,只是,另一个人,他却不明白,并且也害怕去探寻,他是否也同样甘愿被束缚在里面,还是会在知晓后奋力逃脱。
被送到医院好好做了检查,林小齐那时候是突然悲伤恐慌紧张过度,心律不齐,导致昏厥,以后只要注意不要太紧张悲痛就行。
奶妈陪着林小齐在病房里,刚才检查的主治医生建议周骥要给林小齐做更全面的检查,特别是心脏,担心林小齐是有轻微心脏病,不然,他还这么小,没有高血压,也不贫血,紧张过度就昏厥太不正常。
林小齐早产导致的毛病,他比平常孩子身体要虚弱一些,每半年的全身身体检查到现在,显示他的身体并没有问题。
但是,这次的事情实在令周骥太在意并且忧虑,担心林小齐身体出问题,一向沉稳镇定的他,在林小齐做心脏检查的时候,都坐立不安,实在害怕林小齐心脏有问题,虽然现在医学发达,即使有心脏病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大问题,但是,生病对身体带来的痛楚,他实在不想让林小齐来承受。
医院里心脏方面的几位权威医生来给分析,结论是没有问题,这才让周骥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放了下去。
最后对林小齐这次昏厥的诊断结果是他当时血糖过低,加上太紧张激动,所以出现昏厥。让大人小孩儿都不用太在意,以后注意一些就行了。
虽然医生说没事,但是,这次事情还是成了周骥心中的一个隐忧,让他不得不更加在意林小齐的身体,不能让这孩子受到刺激,他真的非常害怕林小齐受到伤害突然生病之类的事情,他害怕林小齐突然离他而去。
这种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凄苦,实在是有对方离开,他便觉得生活了无生气的断魂之痛。
坐在车里回家的时候,林小齐靠在爸爸的怀里昏昏欲睡,刚才的一番折腾,他自己也累惨了。
对于昏厥过去,他只是有段时间觉得气闷难受,倒也没有特别痛苦,所以,他并不怎么在意这次昏过去的事情,他想,只要爸爸不送他出国去,别的什么都好,即使再昏一次又何妨呢。
孩子就是这么没心没肺,完全不知道大人的担忧和心痛。
回到别墅,林小齐说身上在医院里染上了味道,非要洗澡不可,奶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放水让他洗,但是,又害怕他出问题,刚才他的昏厥已经让周骥和奶妈都成了惊弓之鸟,担心他在浴缸里昏过去出问题,奶妈便坚持要在旁边守着,小时候,林小齐洗澡倒是奶妈帮着洗,可自从读初中了,他就不再要奶妈在一旁了,林小齐别扭地要奶妈出去,奶妈没有办法,只好去叫周骥来!
第四十一章
林小齐虽然身体比一般孩子虚弱,但因为从小照顾得好,衣食住行都极其妥帖与精细,生活习惯保持良好,学习上也没有对他过多要求和压力,所以,长这么大,虽有几次小感冒,他身体却从没有出过大问题。
突然来这么一次苍白了脸色,昏厥过去,实在将周骥吓到了。
本来这个孩子在他心中就是脆弱的,需要小心呵护的,何曾想过会让他伤心紧张过度而昏厥过去,周骥一边在心里自责,一边越发觉得应该小心谨慎对待林小齐,原来设想的要把林小齐送到国外去读书,此时是提也不敢再去林小齐面前提,只盼望着林小齐能够健健康康,开开心心,这就比什么都好了。
周骥静坐于书房,目光苍凉哀痛,想到林小齐的事情,他就像散了身周的坚硬的外壳,逼人的气势,只得露出柔软的心,于是,这一刻,他甚至是带着脆弱。
奶妈拗不过非要洗澡的林小齐,只好来向周骥报告。
书房门被敲响时,周骥正看着林小齐新近照的那张照片,轻轻摩挲照片上林小齐带着虽笑容却略显忧伤的眼,眼睛大大的,眼瞳黑黑的,却略带着朦胧,那种朦胧里带着的无论是什么感情,周骥想,那都是如一种迷幻剂一般的,让人无法控制地沉迷其中,那双眼睛,周骥认为,它已经勾走了自己的魂魄。
这张照片是林小齐上次元旦晚会上表演时学校照的照片,周骥还向学校将那次林小齐整个演奏过程的拍摄录像带要来了。
他想,那次去看林小齐的表演,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的,他要在那里,看到满身风华的这个孩子,然后,他时常想起时,他知道,就是从那时候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奶妈皱着眉头,非常担心与无奈,“您不是把他放在床上让他睡了吗,脸手都是用热帕子好好擦过了的,可是,您一走,他就爬起来,非要洗澡,说是身上有医院里的味道,他受不了。您看这孩子,说也说不动,他非要洗澡的,我要在旁边守着,他也不让,还非要把门给关起来。这怎么让人放心,老爷,您去看看吧!您说的话,他才听呀!”
奶妈说得语气忧心得很,周骥知道林小齐平时虽然特别乖巧听话,但是脾气一执拗起来,根本没人劝得住,于是,让奶妈不要担心,自己上楼来林小齐房间看他到底又要搞什么。
林小齐裹着个毯子赌气坐在沙发里,房门开了,周骥走进来,林小齐抬头看到爸爸,略带委屈出声,“爸爸,我想洗澡啊,浑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