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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三郎却一脸吃惊地看着他的夫子。
是谁说的“瞧见就当没瞧见”?
又是谁说“让他死在我们的心中”?
嘉柔从他这诧异里读出了他的内心活动,面上的讪讪一闪而过,又理直气壮道:“此一时,彼一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求灵符要紧。”
日头这般大,她在此只站了一阵,就快被热熟。她身上的裹胸布足足缠了两圈,现下已有些喘不上气,再站下去真的要晕过去。
“这,徒儿可是在师父面前发过誓……”
“三钱,为师将赌钱的设限,提高到三钱。”
白三郎未曾料到有如此意外之喜,连忙加一把劲,“可佛祖说,做人要言而有信……”
“四钱!”
“父亲大人又说过……”
“再敢讨价还价,逐出师门,一钱没有!”
“薛将军!”白三郎当即出手,拽住了正巧到了身畔的薛琅,“薛将军,我同夫子要去求灵符,求将军带我等进去。”
薛琅脚下一顿,深沉的眼眸先是看一眼白三郎,最后轻轻一瞥,便落在嘉柔脸上。
日头当空,她头上戴了一圈柳枝,上头的柳叶早已被晒蔫,汗水顺着鬓发一汩汩流过被晒得绯红的面上,明明快要中暑的模样,只她的衣领竖得高高,将大半颈子都遮掩,像是不知道热似的。
他一句话不说,只淡淡盯着她。
足足过了好几息,她终于败下阵来:“我说,崔五娘的下落,我知道。”
薛琅收回目光,转头便走。
嘉柔抹了把额头细汗,忙同白三郎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们,我又来啦
帐中青烟袅袅。
每一个信众献上香油钱,便能从高僧手中得到一张灵符。
她将古兰交给她充作香油钱的一口袋羊毛呈上去,又将已提前磕过一百个头的话转述给僧人。好在僧人未曾为难她,念过一声佛号之后,便将灵符交给她。
这灵符虽被尊称为“灵符”,并没有半分仙气,两个巴掌大的黄裱纸上头弯弯绕绕勾画着朱砂,也不知到底对老阿吉的病有没有用。
她掏出一张巾帕,将那符仔细包好,揣进衣襟里。
待饮过僧人布施的解暑汤,再回头时,薛琅正在毡布隔出来的一方耳室内。她虽看不见他人,却能听到他低声在与里头的人商议什么,偶尔蹦出“佛药”、“僧医”等语。
他似是一直在观察她,她刚刚蹑手蹑脚从那毡布边走过,他便停了话头,掀开毡布乜斜她一眼:“莫想着跑,跟我来,只你一人。”
嘉柔只能令白三郎候在一旁,跟着薛琅一壁出了毡帐,一直绕行到偏僻草坡处。那里并无闲杂之人,只能瞧见零星的军士驻守在侧。
日头当空,她单薄的身形落在他高大的身影里。清风徐徐从他身畔吹过,带来些黑甲上的生铁的肃杀之气,迫得她不由勾头,目光便落在他垂在腿边的左手上。
落目处便是虎口,边沿有些许暗沉旧伤,映衬的那一圈已褪了血痂的牙印颇为粉嫩。
她暗自有些得意。
全天下调戏过、又咬伤过西南王,却还好端端活着的,也就她一人吧。
他冷峻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只有一个字:“说。”
她偏过眼,后退一步,不答反问:“我先问你,那三个夫子,可离开了龟兹?”
他不愿同她多纠缠,只道:“暂且无人同你争西席之位,只你能当多久,却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她听闻,心下略略松了一口气,也不等他再问,便主动道:“崔妹妹去南边了,你想要寻她,自去南边寻。”
“南边?南边何处?她为何要往南去?”
“她说,古有徐福载童男童女出海寻仙山,今有崔五娘重金包船闯大海。她要去寻古书中徐福提及的长生不老药,一旦成功,此后百年貌美如花,千年娇颜不损,羡慕死你们凡人!”
薛琅一张古井无波的脸,在此时成功裂开了。
长生不老药。
上一次听到这几个字是何时?
怕是八百年前。
时下连青衣道士都不敢做那白日梦,炼丹只求健体强身。
而已故大都护崔将军的嫡女,已是议亲之龄,要去海上寻长生不老药。
薛琅常年驻守西南,过去几年在长安的时间加起来不过月余,对崔五娘最直观的了解,只有两年前献俘那一回。
尽管如此,他依然觉得,出海寻药这种荒唐事,是崔五娘能干出来的事。
“她同谁结伴而行?当初你为何未与她同行?”
“她说长生不老药很可能只有一颗,不便与人分食,还是她一人前去为好。后来我便同她在长安明德门前告别,她往南去,我往西来,此后再无音讯。”
她话毕,觑一眼薛琅。
他沉吟不语,似乎还深陷于这荒唐中不能回
', ' ')('神。
她板着脸道:“我事无巨细,什么都告诉了你。今后莫再纠缠小爷,烦人!”
她一甩衣袖,施施然要走,他却又在身后道:“我再问你,她身上靠近某处有一某物,你来说说,是指何处与何物?”
“靠近脖子有颗脑袋,”她转首看向他,面带讥诮,“怎么,你没有哇?”话毕一溜烟地不见了。
过了不消片刻,临近未时,接连不息的鼓声响彻草原,赛马节终于要开启了。
成百上千的龟兹人将赛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等着最牵动人心一刻的到来。
场中一端已是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五十来岁,曲发丰髭,后垂粗辫,发冠上镶嵌着各式珠宝,粗壮腰身上的蹀躞带也非金即玉。他面上虽堆着笑,那一抹在位者的傲慢却表露无疑。
这是龟兹王。
而另一人高挑挺拔,面带和色,周身只着肃峻的黑甲,除了拇指上的墨色玉韘之外,再无任何装点。
这是新一任安西大都护,二十三岁的薛琅。
间隔五年后,龟兹王与代表大盛隆威的安西大都护再一次站在龟兹的赛马节上,要共同开启这一盛会。
此时十几丈开外竖上了一只箭垛,几个龟兹兵士已抬着一面挂满弯弓的武器架,好让二人选择趁手的弓箭。
周遭开始议论纷纷。
“这薛将军只有二十出头,委实过于年轻了。大盛遣派这样一个后生前来,也太未将龟兹放在眼里。”
“怎么说也曾被民间尊为西南王,怕是多少有些本事吧?”
“那可不一定,听闻这薛将军像是常与男子不清不楚,最是受长安宫里那位的看重……”
后者说到此时住了嘴,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头,未尽的话不言而喻。周围人便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大盛君臣之间枕头风的猫腻。
三言两语间,龟兹王已是上前几步,将五十石的弯弓全然拉满,手一松,但听“嗖”地一声破空之声,那箭簇下一息便射中箭剁的最中央。
箭剁边上的龟兹兵士举旗猛摇,场上欢声雷动,经久难息。
下一箭便轮到安西大都护。
其人便在不远处,白三郎只得压低声问嘉柔:“夫子,你觉着谁会赢?”
龟兹王已珠玉在前,薛琅若射偏,自是有损大盛国威;若也射中靶心,身为青壮年同五十岁老丈打平,也不见是好事一桩。
这步棋无论怎么走,皆算不得光彩。
龟兹王真真狡猾,抢先射这第一箭,便是要给薛琅一个下马威,挫他的锐气。
此时薛琅已随手选了一把单薄的小弓,将一根箭簇搭在软哒哒的弓弦上。
头顶通透的日头直直射下来,他的侧脸十分平静,只有拇指上用于搭箭的墨色玉韘透着冷冽的光芒。
嘉柔不禁握紧了拳头,到了此时自然要站本国,朗声道:“当然是大盛必赢。”
薛琅侧首,眸光穿过一层人墙,在她被日头照的绯红的面上落下一息,又瞬间收回。
张弓搭箭,绷紧弓弦。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鹰啼,惊空遏云,继而一个黑点似闪电般往下,直朝地上骏马飞扑而来。
“快看,那是王上的鹰!”三郎惊呼。
他的呼声刚落,薛琅手松箭出,直上云霄,蓦地射中鹰隼。
鹰隼如坠雨带着箭簇急速落下,“啪”地打在前方那箭垛上,挂着不动了。
白三郎“哦豁”了一声,“箭靶未射中,还将王上最宠的鹰射死,惨了惨了……”
场上一片哗然。
薛琅已将弯弓交还回去,一手负于身后,面上神情温和又疏离,仿佛全然不知这代表着大盛和龟兹之间的暗中较量。
嘉柔不由抿紧了双唇。
前有崔将军战死于此,圣人绝不可能派一个绣花枕头前来镇守龟兹,而传说中的西南王也战功赫赫,从无败绩。
可薛琅此时到底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薛琅:请容本将军低调地装一个逼~~
嘉柔:搞不撑头你到底在爪子,报看。
站在箭靶边的兵卒提着黑鹰大步跑来,那鹰忽然开始扇动翅膀,原来竟是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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