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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看着男神在自己面前晕倒,陈衡人都要没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打电话的手都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对,昏过去了,S大西江校区荆花二舍704,可能是低血糖……”
他勉强把情况交代清楚,抖着手放下电话,发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好在没过多久救护车便及时赶了过来,把人送进了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抢救,薄清河的状态终于好了一些,只是人还在昏睡,尚未有清醒的迹象。他安静地躺在床上,侧脸压着枕面,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搭在床侧的右手缠着雪白的胶布输液,不时痉挛一下,指尖泛着瓷器般的青白。
陈衡趴在他床边,眼泪都要下来了。他伸手摸了摸薄清河的手腕,果然触到一片冰凉。他忍着眼底的酸涩,起身灌了个热水袋垫到男神的输液管上,看着对方的手出神。
男神的手瘦得有些过了,人也是。他醒着的时候,陈衡只觉得他又细削又漂亮,像一束嶙峋的花枝,上头开着重重叠叠的小梅花。但等他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时,那些花儿一下落了,只剩下枯木一样的枝桠,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散下一地碎屑。
陈衡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万根细针扎来扎去。他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恨意,恨自己为什么起那么晚,为什么不早点起床给男神带饭,为什么昨晚要把男神操那么狠,害得男神后面直接晕过去了。
呜呜呜呜呜呜。
他哭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男神交代给他的事儿还没办。薄清河让他给导师请假,还告诉了他手机的锁屏密码。
但他早就忘记是多少了。
陈衡急得要命,男神第一次让他办事他就给搞砸了,这可怎么行。他挠了半天脑壳,突然想起男神说密码是他手机号的后六位。他连忙翻找起自己的备忘录,那里面有他偷偷存下的男神微信号——也是11位数字,应该是薄清河的手机号没差。
陈衡小心翼翼地把后六位输进去,手机成功解锁。他松了口气,编辑了条微信给男神的导师发过去。就在这时,他看到有个花店的老板给男神发消息,提醒他想订的花补货了。
陈衡的心跳了一下,旋即把手机给男神关上,一眼也不敢多看。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男神是想给自己回礼……他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他回过神,脑子里乱糟糟的,继续趴在男神的床边掉眼泪。
呜呜呜呜。好难过。都怪他。
薄清河睁开眼时发现陈衡握着他的手哭,脑袋不禁顶上了一个问号。
我这是得什么绝症了。
他抽了抽手,却感到对方一下扑到了自己身上,还有些凉丝丝的东西跟着飞到了他脖子里。但陈衡的动作倒是很小心,没给他把整个吊瓶从头顶上扯下来,巧妙地避开了他输液的那只手:“你醒了,胃还痛不痛?身体还难受吗?”
薄清河蜷起脚趾,往周围望了一圈。还好,独立病房,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放下心来,摇了摇头,却见对方的眼睛肿得像两个荔枝,显然哭了很久。他惊讶地拍了拍陈衡的肩,软下声音问:“怎么哭了?”
陈衡听见他说话,眼泪更止不住了:“医、医生说你得了……胃、胃……”
薄清河睁大眼。癌?
“……胃炎。”陈衡把话说完,眼睛红红的。
薄清河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微妙的失望。还以为能提前从人间退休呢,遗憾:“哦,麻烦你照顾我了,真不好意思……不是,没什么啊,吃点药就行,你你别哭了啊……”
陈衡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全堵死在喉头,只有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看上去像是站在薄清河的灵堂前给他送终。他什么也没说,只转过身给薄清河倒了杯水,塞到他手里。薄清河低头抿了一口,热的。
像陈衡的眼睛一样热。
他咽下口中的水,心里有点紧张。他没怎么见过男的哭……特别是成年男的。毕竟就连他亲妈离世的时候,生父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过来看了一眼,意思意思就走了。
不过他也恨不起来什么。再说,那时他们已经离婚很多年了。
而陈衡这个天崩地裂的哭法,他是真的没见过。
“不至于……真不至于……”救命啊。薄清河感觉头皮发麻。陈衡湿着眼睛看他,哭得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呜呜呜你是不是平常总是不好好吃饭。”
“还好吧,有的时候忙晚了就顾不太上。”
“医生说,胃炎是有可能转变成胃癌的,你不要不当回事。”
“好,以后我会注意的。”被教育了,这倒是个很新奇的体验……薄清河想着,抽了张纸巾给陈衡擦了擦脸:“别哭了,嗯?”
陈衡知道他压根没往心里去,看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就知道了。他生着闷气,既气自己,又忍不住埋怨男神不爱惜身体,但心却被那个轻飘飘的“别哭了”和往上勾的“嗯”字戳成了一团软泥,滋滋地往外冒水:“……我,我尽量。”
薄清河“
', ' ')('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把湿透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去,躺回到床面上:“还要多久才能挂完啊?——哦对,来这趟花了多少钱啊,我转你。”
“挂完这瓶就没了,这是最后一瓶。”陈衡眼睛红红的,偏着头坐在一边,装没听见后面那句。
“别装聋,”薄清河撑起身,伸手拽了拽他耳尖,“我还没加你微信呢,码给我扫扫。”
陈衡立刻破涕为笑,连忙把微信二维码翻出来——终于名正言顺地拥有了男神的好友位!开心!!
薄清河从他口袋里摸出小票,把钱转过去,又看了眼聊天记录:“谢谢你帮我请假啊。”
“不用谢。”陈衡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男神不必这么见外!
“你今天出来一天,导师不管你?”
“不管,我导一个月也就出现在学校里三四次,连组会都没开过。”
“真幸福。”薄清河感慨了一句,没继续这个话题:“你晚上怎么吃?回学校?”
陈衡想了想:“在外面吧,学校那伙食狗都不吃。你呢?”见对方不说话,陈衡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不会告诉我你不吃了吧?”
“……”薄清河觉得不宜把想死表现得过于明显,遂道:“当然不。”
“你跟我一起吃吧,可以吗?”陈衡小声恳求:“我吃的很清淡,和你口味应该差不多……”
“算……呃,好吧。”
之后也就没话说了。薄清河靠在床头,看药水慢慢从透明的瓶子里流下来,沿着细长的管道流到他的血管里去。陈衡给他灌的热水袋很好用,让他整只手都暖融融的,指尖上也有了浅淡的血色。
两个人靠得很近,呼吸都缠在了一起。薄清河看着陈衡壮壮的手臂,渐渐泛起了困意。
吃什么饭。
不想吃。
不想动。
让我……
不行。
不行……
他心里有些焦躁,无意识地蜷了蜷手,被陈衡轻轻捏住:“再等等,还有两分钟。”
薄清河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道:“就打到这儿吧,睡得我屁股痛。”
陈衡耳根一热,斥责他:“浪费。”但还是乖乖去叫医生了。薄清河把流速拨到了最大,等医生过来拆针。拆完后,两人从医院里出来,走在市中心的繁华大街上,像对小情侣似的压马路。
天已经暗了,满街的灯都点了起来。外面车如流水,川流不息地从高架桥上冲过去。无数亮起的广告、招牌、标语塞满了天空的角落,让世界变得五光十色的。
“我们去哪儿吃?”薄清河侧过脸,提高了点音量问陈衡。
陈衡思考了一下,说:“我记得前面的广场旁有家私房菜,核桃包和三杯鸡都很好吃。你想吃那个吗?”
“嗯,可以,走吧。”薄清河点点头。两个人沿着江边的道路往前走去,带着些许燥热的晚风掠过江面,从遥远的对岸送来模糊的鸟鸣声。
夏天到了。
城市的夏天总是不太明显的,蝉鸣、鱼钩、草帽都离这里很远。但陈衡觉得,他从薄清河新买的白衬衫上窥见了一整个夏天。
……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怪矫情的,像路边摊上的小言,而且薄清河躺病床上睡了大半天,衬衫也没那么新了。
陈衡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偏头看了看薄清河的侧脸。对方并没留意到自己在看他,而是在专心看路,黑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里反射着花花世界的剪影。陈衡偷偷望着他,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去拉一拉他的手。
可是好像很冒犯,还有点僭越。
但是很想拉……!!
真的很想。
克制不住了……!!
他要拉了!!
陈衡抿了抿唇,做好了被甩开的准备,借着过马路的由头凑上去,目不斜视地捏住了薄清河的指尖。在指尖相碰的刹那,他的脸全红了,心率直飙180,连脚底都传来了过电般的异样感觉。
薄清河被人抖抖索索地牵着指尖,感觉自己像是在遛一条走到一半突然涌上便意的狗。但狗的狗品很好,为了主人的体面,没有当街抬腿释放,而是把痛苦憋在了身体里,憋得浑身发抖也在所不惜。
“……别抖了,”薄清河无奈地收拢手指,扣紧了陈衡的手掌:“想拉就拉,好好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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