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我弄的,哦, 不止是我。”他承认。
“还有蒋教练, 我们知道是你们合伙!”
听到那个名字, 钱建军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们每个人。
和半年前比,这些学生皮肤变得黝黑、身材则更紧实,甚至他们眼神里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毅。
种种情绪混杂,过了一会儿,钱建军才再次下定决心开口:“你们想知道,这里究竟怎么一回事?”
“对啊!”学生们几乎异口同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那跟我去个地方吧。”
清明前后,凤凰山附近总烟雾缭绕。有祭扫的烟火,也有春日的山岚。
钱建军带着学生们走下公交车,清风拂面,漫山松柏摇曳。
看着眼前的陵园,学生们已有预感。
他们全部安静下来,跟着钱老师,缓缓爬上山路。
钱建军带着学生们拾级而上,边娓娓道来。
他和蒋教练的故事并不复杂,学生们也知道大部分。
当年国家大搞青少年足球教育,正好市里有支青少年球队还挺亮眼。老校长就和对方教练协议特招。宏景八中多了支足球队,而那支球队的教练蒋雷,也入职体育组,成了他们的同事。
学生们的高一那年,球队还有正常训练,有比赛踢。
但高一下学期,蒋教练就离开了。
远近石碑漫山遍野,松针铺满了整条石板路。
此情此景,学生们早已反应过来。
“他没有去永川搞青训,他骗我们?”林鹿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是去了永川,但不是去搞青训。那年学校职工体检,他被查出了肺癌,已经是晚期了。他儿子在永川,把他接走治病了。”钱建军徐徐说道。
钱建军看了眼路牌,向左手边岔路走去。
学生们则僵立原地。
虽然走到这里,他们都早有预感。
可这种残酷的生离死别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山野间漫起薄雾。
钱老师只是向前走着,并没有回头。
王法拍了拍学生们的肩,示意他们跟上。
秦敖才如梦初醒:“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钱老师在一处墓碑前停下脚步。
男生们跟了过去,墓地左右是两株冠盖繁茂的马尾松,笼罩出一个静谧清凉的小世界。
“之前我也不能理解。不过我们这代人,可能总有点奇怪的“为孩子好”的心态。”钱老师蹲了下来,轻轻掸去墓板上面厚实的松针,“蒋雷大概就是想你们高高兴兴踢球,别踢个比赛都是‘教练要死了,我们要为教练赢比赛’,他说他觉得那样显得他很可怜。”
“可他明明跟我们说,他是去永川搞青训的。”俞明声音茫然,像簌簌而下的灰。
对男生们来讲,他们一直对蒋教练心情复杂。从内心深处,他们觉得被抛弃了。但这个年纪的男生,既要强又叛逆,嘴上绝不会承认这些。
“他还说,只要我们好好训练,他在永川青训队伍里站稳脚跟,我们就能去大城市继续跟他踢球。”郑飞扬安静地说道。
但眼前墓碑异常真实。
【一生心性厚百世子孙贤】
【蒋雷之墓】
墓碑左右是幅挽联,中间则是人名。
蒋教练微笑着的照片贴在正中。
学生们这才明白,最后这句话与其是对他们的许诺,不如讲是蒋雷对自己的鼓励。
如果他能好起来,就还有机会带球员们去永川,去更大的绿茵场上追逐梦想。
只可惜,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墓碑上的时间显示,蒋雷已经去世快一年了。
男生们如梦初醒,他们抓着手上的文件袋,陷入了更大的不确定中:“蒋教练早就去世了,那这些东西呢,不是他给我们的,那是谁?”
学生们非要知道真相。
钱老师站了一会,最后干脆一屁股在蒋雷墓前的台阶上坐下来,看他那架势,甚至想喝两杯:“蒋雷很关心你们,在永川治病的时候,他很想知道你们怎么样了。我们体育组几个老师,架不住他是个病人,就帮他盯看着你们。”
钱老师的话颇有深意。
学生们比谁都清楚,蒋教练离开后,他们怀着自己也不清楚的恨意,开始迷茫地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