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关容会觉得,让龚原中做关理的儿子就好了。离开家之后好像真的遂了他的愿,龚原中在他家承担了他本该承担的角色和责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春节过得太特别,坐在龚原中车上,关容想到很多从前的事情。跟陈越持一样大时候的事情。
因为他的心不在焉,车子走了好半天他才发现不对劲。
“龚原中。”关容直起身子,“这不是去学校的路。”
龚原中没开口。关容也不再声响,抬手就去开车门。龚原中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立马靠边停车。
车还没停稳,关容已经长腿一迈,干净地下了车。
龚原中跟下来,关上后车门。关容头也不回地走,没一会儿龚原中追了上去,说:“容弟,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关容气得要发笑,“你对得起关理就行了。”
龚原中还是跟着他。关容在路边挥挥手,一辆出租车停在跟前。他开了后车门,龚原中一个大步上前,挡在他和车之间,用手肘抵上了车门。
司机师傅一头雾水:“走不走啊你们?”
“走。”
“不走。”
两声同时响起,关容又要去开车门,龚原中同时握住门把手。司机不耐烦了,骂一句“神经病”,踩了油门。
“龚原中,你到底什么毛病?”关容说。
龚原中吸了一口气:“容弟,平时我都任着你的性子,但是今天你真的得跟我走。”
关容嗤笑一声:“你是我爹还是我妈我需要你纵着我?”
龚原中摇摇头:“容弟,我不骗你,真的是老爷子让我来接你的,这一回不是关叔叔。你真的要跟我走。”
“究竟有什么事?”关容眼皮子一跳。
龚原中简短地说:“关叔叔……他小儿子今天百日宴。你过年就不在家。”
沉默了太长时间,关容笑了:“恭喜他啊,老来得子,不怕后继无人了。”
龚原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关容说:“爷爷让我去做什么?送礼吗?那你载我先去趟商场吧。”
他当然知道老爷子什么意思,但他并不想接受这个意思。
车子重新发动,带着两个人朝市里最大的酒店走,途中经过一个商场,关容说:“我说去商场。”
龚原中已经开过了那一段,听到他的话,在路口掉了头。毫无怨言,也不再与关容争辩。
也许是跟陈越持一起待久了,关容发现自己现在会多出一些奇怪的情绪,比如当下。他忽然觉得龚原中也挺不容易的,夹在自己和关理之间,总是被迫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在他没有被关理赶出家门之前,他和龚原中本来是好兄弟,哪怕他非常任性地想要破坏这种兄弟关系,龚原中照旧以自己的方式去接纳了一个不一样的他。然而到了后来,是龚原中自己选择了关理,同时又不愿意放弃关容。
关容曾经以为一切处境都是龚原中自己造成的。
他从前觉得龚原中都是活该,是他要当关理的走狗。现在却觉得龚原中可能也有他难以舍弃的东西,处理这种尴尬的父子关系并不是龚原中的义务,但他偏偏就承担了下来。
究竟为什么呢。当关理的儿子就这么有吸引力吗?不用过自己的生活吗?
从商场买完东西出来,关容上车后给陈越持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要晚些回去,不用准备自己的饭。那头很快就回了,让他有事情记得要告诉他。
收起手机,关容从后视镜里遇上了龚原中的双眼,问:“你那相亲对象怎么样了?”
龚原中苦笑着摇头:“吹了。”
“为什么?”关容说,“听老爷子说你这个月都吹掉三个了吧。”
龚原中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位女士说我不懂浪漫,也不会说话,不知道变通。”
关容闭上眼:“这倒是真的。木头。”
再有小半月是关容二十九周岁的生日,在即将而立之际多了一个弟弟,这件事并没有带给关容什么实在感受。
可是进到酒店大堂,看到满堂喜庆的时候,关容还是察觉到了一阵无法克制的恶意。这种恶意不知道是针对谁,他很想对关理说一句恭喜,他要让关理再失去他一次。
他和龚原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进去,里面声音顿时小了一阵。亲戚们没料到他会来,都有些尴尬。
关容脸上挂着很浅的笑,得体且疏远,径直朝着主桌走去。
关老爷子拄着拐杖坐在主位,关理的新妻子抱着个小孩,一群人正围着。现下那群人都转头来看他。关理本来躬身在逗自己儿子,看到他来,缓缓站直了身体。
到了近前,关容把礼物朝椅子上一放,先喊了声“爷爷”。关老爷子点点头,给他递了个难以察觉的眼色。
小妈满脸堆笑:“哎呀小容来啦。儿子快看,哥哥来了哟。”说是这么说,抱孩子的手却收得紧了些,生怕关容把孩子抢走杀掉似的。
关容点点头,也笑,说:“恭喜。”
他没去看关理的表情。他的预谋不攻自破,就在看清小妈动作的刚刚,他忽然觉得自己太没意思,有什么好报复的呢。早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了。
关理有了另一个孩子,他应该觉得轻松。
厅里气氛变得正常,关容坐到关老爷子旁边,把玩一个橙子,等待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