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她是最清醒的一个人了,但是她也要犯糊涂。”
陈越持忽然心里一凉,他已经知道故事的结尾了。
“猜到了?”关容侧头笑看他,低声说,“她后来怀孕了,比以前帮过的小姑娘更荒唐,因为她根本没有谈恋爱,她怀的是客人的孩子。她爱上人家了,但是她不承认。”
关容下巴朝瓶子的方向一点:“喏。”
“综上所述,”关容说,“爸爸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也罢。”
陈越持呼吸一重。
关容微微眯着眼看他:“怎么?你爸也不是个好东西?”
陈越持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摇摇头,然而不是在否定。
关容理解地没再问,只是继续看院子里的树。种的都是些香樟,总是那么个样子,绿油油的,老叶夹在其中变红,等春天风一吹,一院子都会是暗红的香樟树叶。
那边瓶子练够了,放下手望着两个人。关容问陈越持:“要弹弹吗?”
陈越持应:“不……不了吧。”
他看着关容走向瓶子,很想问一问关容,你自己呢,在后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晴晴说关哥是后街的人,雷哥说后街应该没有人不认识关老板,可是在他面前的关容好像并不是人们口中的那个。
可以询问的时机稍纵即逝,等关容坐到瓶子旁边给他上课,陈越持又无法开口了。找不到切口。关容是个让人找不到切口的人,除非偶尔他自己愿意。
在书店待了挺长一段时间了,有天天气晴朗,也不是特别冷,陈越持终于提出,要把扶梯底下的东西整理整理。
“这样用电脑的时候腿也能伸展得开。”陈越持说。
关容当时正在朝外走,瞥了一眼电脑主机后面满塞的东西,又看看电脑下面那点小空间,应:“行,你腿长,空间大一点也方便。”
陈越持心想你坐那里也很憋屈,怎么自己没发现吗?
关容要去少年宫上课,从他身边经过:“你随便清吧,看着该丢的就丢。那里好久没动过,多半灰很重,戴个口罩。”
等人走了,陈越持戴着口罩去挪电脑桌。他从电脑主机后面清理出些报刊杂志,发现捆成捆的纸张堆成小山,把一个纸盒子埋在里面。盒子用绳子绑着,在面上打了结,但是那绳子经年累月没有换过,在陈越持去提的时候忽然断掉。
盒子不小心翻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都是些旧东西,有胶装过的论文,也有几本刊物,还有些报纸笔记本。吸引陈越持注意力的是一叠照片和明信片,以及那些笔迹有点晕了的信封。
他发誓自己不是故意要去看的,但是照片散落在地,让人不得不看清上面的人。是关容。
不知道是几年前的关容,看上去样貌跟现在差不多,但明显还很有学生气。表情虽然很淡,却也不像现在那样漫不经心。他身旁还有另一个人,看上去更少年气,也许跟现在的陈越持差不多大,但是神采奕奕的样子比陈越持要张扬得多。
陈越持有点慌乱,他草草把那盒子上的灰揩了,想把东西收拾回去,过程中接连瞟到几张照片都是这两个人。
那些明信片本来是摞成一叠的,但时间长了吸了潮气,边缘就有些卷翘。最面上的那一张被动作带出的风气掀起,背后的字样就袒露在了陈越持面前。
他只是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上面的所有内容已经尽收眼底。
那张明信片抬头写的是“容”,落款是“柯”,中间的内容也很简单——“想念”。
陈越持蹲在地上,太阳从他背后照过来,晒得他后颈剌着疼。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冬天的阳光竟然能有这样的温度。
第26章跋涉
关容回书店已经是晚上。
陈越持把电脑主机后面的空间腾了出来,旧的书籍放到扶梯下面,还在旁边放了一盆新买的绿植。看上去确实受看了些,坐过去膝盖应该也不会顶着东西。
“辛苦啦。”关容说。想朝阁楼去。
陈越持笑笑,从柜台下面抱出一个盒子,放到桌子上,看着他的背影喊:“关老师,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看看行吗?”
他语气有点奇怪,关容回头,看到那盒子,沉默了。
其实从看到里面的东西到现在,陈越持都没什么太实在的感觉,然而见到关容此时的表现,他突然开始低落。这种低落没有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所以他没有立刻察觉,而是本能地,好像在防止伤害,将这种情绪暂时搁置在了理性思维之外。
“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关容问。
陈越持说:“就是从主机后面的空里,盒子里的东西掉出来了,对不起关老师。但是我没故意去看的。”
“没事,”关容说,“你明天出去寄东西的时候帮我处理了吧。要是嫌麻烦直接扔掉就行。”
他说完话转身之前,对那个箱子投去了很长的一眼。
这一晚上关容住在书店阁楼上,陈越持没上去,只走前在楼下跟他打了招呼。
第二天陈越持带着一堆书去寄,顺便把那个盒子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他没有再问关容该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卖废纸肯定不行,扔到垃圾堆说不定会被人捡走。
后来他寄完书就去了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