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先前在便利店,有时候看到对面还会想,不知道是谁开的书店,好像开不长了的。”说着说着笑了,补充:“抱歉,不是咒您开不长。”
关容也笑,终于找到了一个笔记本:“来吧,写一下。然后面试。”
陈越持不愿怠慢他,立刻接过笔来,按着上面的栏目填个人信息。关容在旁边看着,忽然说:“你字写得很好啊。”
“还好。”陈越持不好意思地笑,“要等其他应聘的人来吗?”
关容理所当然地答:“没有其他应聘的。”
陈越持:“啊?”
关容:“啊。”
两个人隔着柜台坐下,倒真有那么点面试的意思。关容把腿架在桌上,陈越持则坐得笔直。
关容问:“你对书的看法是什么?”
陈越持脱口而出:“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关容就笑,陈越持挠挠头,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吧。”
“你想要黄金屋还是颜如玉?”关容又问。
陈越持没有多想:“都不想要。”
关容一挑眉:“那黄金屋和颜如玉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陈越持很老实,说完看了关容挺久,吐出一口气,“我刚才都是把您当成老师,像回答考试问题一样的。我其实觉得书就是书而已。”
关容做了个请的动作,陈越持说:“书就是书,人就是人,书是人写的,但其实书不属于人。”
“看书应该是一件没有目的性的事,是这个意思吗?”关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陈越持皱眉,迟疑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书也有想法的话,我觉得它们根本就不想被人当成任何一种药方。如果书是精神寄托,有了寄托两个字就不存在所谓精神了,精神和寄托放在一起我觉得挺奇怪的,精神应该是独立的。有些人不看书就觉得空虚,实际上可能是因为他们自己空虚,不是因为没有书才空虚,就算有了书也一样的。书在这种时候反而是制造假象的。”
“不过假象也是必须的。人在过生活嘛,总要有点什么东西吊着……对不起,我是说期待着,从人的角度来看,在书里找期待总比在色在财里找要好一些。”
“不对,不能比较。只要不做坏事,在其他地方找安慰的人也不比在书里找安慰的人低一等,这是个人的选择,只是这个选择被人看着……”
关容一直没开口,陈越持忽然反应过来在自说自话,忙道:“抱歉关老师,我乱说的,我读的书不多,脑子笨嘴也笨,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了。”
“你也太看轻自己了。”关容说,“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么多话,差点以为你是个只说敬语的机器,变成人就是个小哑巴。平时都想这么多吗?”
陈越持耳根红了:“我瞎说的。我平时也不想这些。”
两个人安静地对坐。陈越持刚开始还有点慌,后来越坐心里越安稳。初冬的光斜着照进来,他甚至有点想睡觉。
在轻微的困倦里面,一切情绪都变得缓慢,只有无法明言的熨贴感在发酵。他看到光柱里有飞舞着的尘埃,像小时候在四合院的瓦房中看光从头顶的采光瓦上透下来。
他蓦地有点不明白,以前怎么会想要跟关容划清界限呢,别人误会是别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影响自己。而且还影响到了关容。
虽然关容不把大多数人放在心上,也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但是这一刻陈越持笃定,自己的态度是影响过他的。
最后是关容打破沉默:“明天开始来上班吧。”
陈越持慢慢坐直了身体,说:“谢谢关老师。也谢谢您来看我,谢谢您的粥,我都喝完了,很好喝。”
“打个商量吧。”关容说。
陈越持点头。关容说:“别这么称呼我了,您来您去的我都以为我要过六十大寿了。晚上有空的话过来一趟,我教你一点店里的事情,给你算加班。”
“别!”陈越持震惊地忙摆手,“还没上班怎么就加班了?您……你是有钱没地方花吗?”
关容勾起嘴角:“行了,忙你的去吧。”
“这句听上去像骂人。”陈越持笑着站起身,关容立马手掌一竖:“不准鞠躬!”
陈越持本来腰都开始发力了,听到这句硬生生站住。关容简直没话好说,皱眉:“你这小孩真是……鞠躬还有瘾了?谁教你懂礼貌是把自己放得这么低的?”
“那我走了哦关老师。”陈越持说。
关容点头:“帮我带……”
“手工面包。”陈越持笑着接了他的话。
自从到下沉广场,陈越持从来没这么心情愉悦过。他带着笑往外走,一踏出门就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他认出来了,就是上回跟踪过他的关容的追求者。
饶是如此,他的好心情依然持续地在发酵。以前也找工打,但是不曾有过现在这样强烈的喜悦,他感觉到自己跟人发生联系了,至少在当下这一刻,他是愿意接受这种联系的。
陈越持想好了,回去要第一时间告诉妹妹这个消息。没一会儿走到蛋糕店门口,却看到妹妹一个人在柜台后面哭。
第20章判断
陈越持掀开帘子,妹妹立马转过身去。陈越持理解地没多说,妹妹一直背对他,进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