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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蓝颜知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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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赫伦建议的那样,我和维尔德沃特祭司提了几句‘剪树枝的园丁都太小巧,踩着梯子也很难修剪到树顶’之后,就可以看见罗宾经常出现在山庄的花园里了。因为教化营的男性都要去做更艰苦的体力活,派来做园艺的都是女性,所以我期望通过身高条件‘筛选’到罗宾——事实也证明我是对的。那个时候,松林堡的贵客看在我会成为未来的城堡女主人的份上,还愿意听我说话——这大概就是这个身份给我带来的唯一益处了。”佐伊说。从窗口流泻进来的、流淌在她脸上天色变得有些浑浊了,大概不出几分钟,飘荡着飞艇的天空便会漏下一阵雨来。

“抱歉,我打断一下。佐伊女士,这位赫伦先生现在还在磨坊吗?”维多利亚说。

“早就走了。”佐伊她把脸从窗边的烟雾里撤回,微微眯起迷离的双眼望着维多利亚,“为什么要问起他?”纤细的烟管在她指间来回滚动。

“因为……不知道应该说是他恰好出现在故事的转折点上,还是他就是这个转折本身——总而言之,他好像很重要。”

佐伊忽然轻笑出声,“他确实很重要,在很多方面他都是我的启蒙老师。”她说,脸上浮动着意味难明的微笑。“但是他和罗宾的死应该没有关系,他在我的人生剧场里演过重要的角色而已。”

“你怎么能确定?”维多利亚反问,她直觉这个重要角色在伯爵夫人的剧场里也串过场,亮过相。

“他还是因为我才知道的罗宾,除了是同族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了。赫伦早罗宾四年来到北境,本本分分地在非戒备教化营接受改造和洗礼之后就一直在山庄的磨坊里工作。他和罗宾完全没有交集,罗宾转到非戒备教化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那里几年了。他只在罗宾被派到磨坊去服劳役的时候见过她几眼而已。”佐伊回道,“而且他在我和沃利解除婚约之前后就离开了北境。”

“他为什么离开?”

“我不知道。之后这些年我也考虑过这是否与我有关。”

“与你有关?”维多利亚问。她在这时与坐在身边的搭档对视了一眼,就像是并肩作战的骑士准备同时闯入一个未知的、可能卧着巨龙的洞穴时,给对方的一个信号。

佐伊微微提起一边嘴角,表情含蓄而甜蜜地猛吸入一口烟,说:“认识他之后,我们常在树林里幽会——当然是佐伊和赫伦,不是夏洛特·里弗福特。而且也不是人们会想到的那种幽会:我们的约会通常由我向他问好开始。然后我会跟着他,顺着林间小路走到庄园和通往磨坊那条马路之间的铁门前,缠着他让他给我讲草原上的生活,讲他怎么来到这里的,还有他路途上的所见所闻。最后以一句‘明天再见’结束。”佐伊停下叙述,把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烟按在烟灰缸上后拍了拍落在膝盖上的烟灰。她没有再拿出烟盒的意思,那只原本夹着烟的右手似乎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默默地摩挲窗帘的一角。威廉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从窗外飘来的雨前特有的、带着闷热的味道的空气,心想她终于肯停下这个危害健康的坏习惯了。他用一声的咳嗽驱散喉咙里被二手烟呛出的不适,侧头看了一眼维多利亚后,视线又被佐伊的声音牵走。

“你们知道,鹰族人个个能歌善舞。他们把民族史诗,神话传说,民俗,家族故事,还有人们的一生都编成歌。”佐伊说,“那时候我让他教我唱那些古老的颂歌,他唱一句我学一句。赫伦是我一个人的名角,整个松林都是我们的剧院,我们的脚落在哪,哪就是舞台……我真希望那段路能够再长些,再长些,再长些,长到没有尽头……”佐伊娓娓道来,那些字软绵绵地融化在窗外缓缓弥散开来的雨雾里。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梦呓一般念着一些维多利亚和威廉听不懂的语言,他们只能从音韵上能判断那是一首诗歌。佐伊出神地呢喃了一阵,这时窗外的雨骤然性情大变,猛烈地砸着行驶的黑车,于是佐伊摇上玻璃窗,用厚重的帘布覆盖了车厢内唯一的光源。她的表情再次没入黑暗,阴晴难辨……

这是夏洛特·里弗福特在北境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季。

十二月的松林苍翠依旧。松林堡西北面那条通往山下的小路上洒满了干燥的松果,前几日降下的白雪已经钻进了泥土里,默默滋养着山林。雾气躲过了正午的太阳,此时还在松林里流窜,甩着刷子给黑石上的青苔和路面的水洼都漆上了一层灰色。

午后的天色如临近黄昏一样晦暗。不远处,木轮卷着湿润的泥地的声响悠悠然在迷雾中荡开。

夏洛特坐在木板车上摇头晃脑,赫伦在她身后推着车,低声吟唱着民歌——他们就像在乡间路上两个放羊归来的天真无邪的孩童。只是那位健硕的先生比尚不懂事的男孩更绅士,他会在夏洛特“搭乘”人力推车之前为她扫净落在板车上的面粉,以免弄脏她的裙摆。

赫伦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像是低沉的狼嚎,正与松林里的生灵万物耳语。夏洛特偶尔能在雾气的白幕里瞥见前来回应的小鹿的影子,它们好奇地探出脖子,又在转瞬间化为缕缕黑影,消失在深林中。有时歌声和这苍茫白雾卷着夏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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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回到哀嚎遍野的古战场;有时将她带去弥天的篝火旁,让她切身感受祭祀庆典的疯狂;有时她感到时间就凝结在她的手里,像是一汪能被紧紧握在手中的清泉……

“等等等等,我没有听错吧,你唱的是‘带回五只首级,去嫁她的如意郎君’?”夏洛特忽然扭转着躯体打断赫伦。她在赫伦和罗宾那里“上”了近一年的“鹰族语课程”,现在的词汇量已足够她去理解一些浅显的词句。

赫伦咧嘴一笑,“是的。古时候鹰族女人把敌人的头颅割下来,绑在马上,带回部落里,这就像你们海国女人的嫁妆。男人也一样,杀敌的数量就是聘礼。谁马上挂的首级多谁就有资格优先选择结婚对象。”

“这么说,鹰族女人还可以自己挑选丈夫?如果她带回的首级比男方多,男方还不能拒绝,是吗?”

“就是这样。”

“闻所未闻!”夏洛特发出惊叹。这时,一扇威严的铁门缓缓戳进了他们前方的雾幕。

赫伦停在小路上,绕到夏洛特身边,伸出一只手扶她下“车”。“该说再见了,佐伊。还有,下周我休假去看望亲戚,所以我们下周不能见面了。”他说,异族口音总让他听起来很强硬。

伪装成佐伊的夏洛特是个没受过“淑女教育”的乡村姑娘,所以她允许自己喜怒形于色。她用幼稚的噘嘴叉腰来表达不满——不满他不得不的离开的事实,并不是对任何人的责备。

这种孩子气的表达令赫伦捧腹,他克制地憋着笑,以免被铁门那面的保安听见。而夏洛特被这样的笑声激怒,她认为这表明赫伦并不如自己那样在意她。于是她顺应一股冲劲的怂恿,踮起脚尖,用双臂勾住赫伦的脖颈,用一个狠狠的吻遏止住他的取笑。

这个吻的并没有饱含多少深情。它更像小时候跟随父母出游之前,被保姆要求把最珍爱的木偶放回木箱里,由于害怕离家的这段时间玩具会被别人占有,以及担心再归来时,无法于茫茫的玩具汪洋里一眼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个,于是在木偶脱手之前,猝然抄起木刀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或是代表自己的图案。而这个吻就是夏洛特的记号——她不打算在表面留下印记,她想要把记号刻进赫伦心里。

得逞后的夏洛特捧着那个异族男人的脸,痴笑着舔着自己的唇,反复品尝着这个吻,眼中冒出的火焰还隐去了几分羞涩。而赫伦吃惊地看着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说话都不敢提高声音的女人会突然发起这般猛烈的“进攻”。

夏洛特的双臂依然环在男人脖子上。她高仰着头,一半是因为她在等待赫伦的回应,一半是因为她正自己刚才的壮举感到骄傲。

赫伦低下头,埋进夏洛特的肩,“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家。答案是因为我遵从父辈的教导:找最强的对手,喝最烈的酒,骑最野的马,娶比野马更野的女人。但是我还没有找到足够‘野’的女人。”他故意挑逗性地停顿了一下,挂在他脖子上的夏洛特露出了狡黠而魅惑的笑——这说明她听懂并认可了他的说辞。于是赫伦贴着夏洛特的耳廓把这些暧昧的话点破:“我想我可能刚刚找到了。”

夏洛特把“野女人”视为带有鼓励意味的夸奖,继而愈发地亢奋,眼里的火也烧得愈发猛烈,那几分羞涩被彻底燃烧殆尽。现在她的眼里只有捕食者对猎物的凝视,而凝视最后转化成了热吻。

夏洛特忘了那次拥吻持续了多久,但多年之后她仍然清晰地记得那种即将窒息的愉悦;记得他们呼出的热气被四周的严寒冷却而凝结成的白雾;记得赫伦红色的胡渣像打磨木板的砂纸一样刮着她的脸,剐蹭出一阵廉价古龙水混杂着劣质烟草还有机械磨坊里机油的浓烈味道;她记得赫伦的高额头,向外凸起的总让他看起来像在瞪眼怒视的高眉弓;记得他从眼角延伸至脸颊的笑纹和他略微弯曲的鹰钩鼻。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独特的气味和这个活生生的人与他在尘世间的种种经历都让这一切显得那么真实——让她每次再度回味的时候,都能自信地说服自己那不是可悲的幻想。

“如果我想离开山庄的磨坊,到别的地方去,你愿意跟我走吗?”临别前赫伦问夏洛特。

离开山庄?这是夏洛特在松林堡这十年里想过无数次又不敢想的念头。

夏洛特的头脑已经被激情的火焰烧得蒸汽腾腾,混沌如滚滚云海,她想要一口答应,但是她不能——佐伊不能替夏洛特回答这个问题。“我必须好好考虑一下。”于是她如是说。在慌忙地告别之后,夏洛特像往常一样在花园外放置工具的小木屋里找到了罗宾,带着她从自己房间里“顺走”的糖果和每次相见都浮在眉角的笑意,以及今日特有的满面潮红。

“你爱他吗?佐伊。”罗宾当下的反应出乎夏洛特意料地平静,带着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成熟,提出了一个仿佛是对灵魂的质问。

“为什么要这么说啊?”夏洛特认为这种问题所引出的严肃思考抹杀了一切乐趣。

“爱他到可以放弃你所有的一切,爱到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会理解、体谅他吗?”罗宾接着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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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的口吻仿佛一盆浮了冰碴的水,夏洛特的冲动瞬间被降了温。这些问题太深奥了。夏洛特心想,像是在酒会上年长的男人们谈论的哲学话题——夏洛特不能一次性消化,于是揣回房间,独自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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