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这只手要再往上抬一点,不能低。”
张师笑吟吟地抽出一根箭,没有一点犹豫地带着小薛寒迟的手将其搭在了绷紧的弦上。
对于这个一刻都不让他停歇的笑面虎,江楚月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他百八十遍。
薛寒迟大病初愈,还没等他将养一段日子,张师便带着侍从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把他带来了练武场让他练箭。
他的指导动作看似轻柔,实际下了狠力,一牵一拉间都没有避忌。
江楚月看着,感觉自己的手臂也跟着疼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小公子真是一点即通。”
看着倏然没入草靶的箭头,张师状似欣慰地点点头,一点都没有管他渗出血的伤口。
而对于这些痛苦,薛寒迟却像是习以为常般一语不发。
他像个任人摆弄的傀儡一样,麻木地抬手、射箭,再抬手,再射箭……
每一次都是不带任何感情的重复,就像在水中沉久了的溺水者,早就没了浮起来的欲望。
没有人告诉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用,只是眼前的人要求,他便这样做了。
这时,一旁的侍从垂着脑袋小步走了过来,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张师顿了顿,便含笑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江楚月抬头看过去,认出了这正是薛寒迟那个冷血无情的爹爹,薛云城。
江楚月对薛府知之甚少,但是从降魔禁术,和他们对薛寒迟的态度来看,这个所谓的修仙世家内里的污糟恐怕也是数不清。
对于他和张师,江楚月是按同等标准问候的。
一个是无所作为,对自家小孩毫不在意的家长,一个是专门奉命虐待小孩的狗头军师。
放到现实里,这两种人是她遇见了就分分钟会抬脚踹人的地步。
树荫下,薛云城放下茶盏,不甚在意地乜了眼练武场上的薛寒迟,抬头盯着走过来的张师。
“他的箭术练得不错,看来,你没少下功夫。”
张师自觉地弯腰行了礼,站到了他的身侧,唇角微微翘起。
“家主过誉了,都是小公子资质非凡,聪颖过人,我哪里有什么功劳。”
看着场上苦练的薛寒迟,张师忽然转变了话锋。
“不过,受命教了小公子数年,在下有一点不知当问不当问。”
大约是因为互相拿着对方的把柄,所以和一般令行禁止的上下级关系相比,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更多了些相互掣肘的意味。
这就意味着,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弱点所在,是一种隐藏的威胁。
面对他突然的发问,薛云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你想问什么?”
张师低着脑袋,端的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小公子身上戾气太重,家主有意压制,可是百业之中,练剑为尊,若学此道,也不用再费其他周折。”
耳边是一声接着一声的铮然箭鸣,张师抬头看着稳坐椅上的薛云城,眉眼弯得只剩下一条缝。
“可是我见家主貌似并没有让小公子投身剑道的想法……”
张师此人心思繁重,帮着薛云城办了许多事,但大多数时候都会想方设法独善其身,平日里看人说话也要打着好几个弯。
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心思轻易写在脸上。
第一次听到他没有拐弯的话语,薛云城眼里倒是有了几分讶异。
不过,这分讶异还没显现出来,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不屑压了下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算什么东西,也配修剑道?”
薛云城嗤笑一声,面上尽是不以为然的凉薄。
“你也是糊涂了,拿着这种问题来问我。”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张师笑着点点头,及时把问题收了回来。
“那件事准备得怎么样了,没有被人注意到吧。”
摇晃的树影下落,在两人的脸上刻下几道压抑的阴翳。
“家主放心,所有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进行,那个东西被滋养得很好,并无异常。”
薛云城往后靠了靠,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黑。
“没事就好,这个时候江湖上的风声紧,可千万别把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流出去。”
投下的暗影在张师的脸上缓缓移动,他的唇畔还是那抹熟悉的笑容。
“家主放心。”
薛云城若有所地地点头,而后指了指练武场上的薛寒迟,眼底闪现几分异样。
“我听说他前几日病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