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到三丈外,微微偏头瞥了一眼,便见谢容挨着顾子缓说话,两人近的只有半步。扑哧一笑,她望向周围漆黑的道路,和前方一点光亮的殿堂,直直前走没有再回头。
往昔之事不可追,只能向前走,一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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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而站,陆恒同陈郡谢氏之人一言不发。
会稽王司马道子同琅琊王氏的人,吵着要去赈灾。抢着抢着司马曜大怒,甩完奏章才能冷静——赈灾的差事竟莫名其妙落到顾子缓头上。
“真不知名士要怎样去赈灾镇乱,该不会一路铺锦熏香去吧?”这是多数朝臣之思,却因其背后有顾家这个大粮仓,极少有说反对的话。
六月初九,始兴、南康、庐陵发大水,水深五丈。汛期刚过七月却又大旱,好好的庄稼地里颗粒无收,旱死禾苗饿死庄户。
“璇玑,你说司马道子为何抢着去赈灾?”
“朝堂之上权谋之术,你问我有什么用?”璇玑低头研磨药粉,两耳不闻窗外事。
“司马道子向来最好酗酒,其次好权财。天下苍生几时放在眼里过。这背后缘故,我却琢磨不出。”谢幼安却依旧看着她。
“既然捉摸不出,说不定是女郎多心了。”
谢幼安皱眉,放下茶杯道:“但我总觉得还要再发生什么。”
“北伐算不算大事?”璇玑淡淡地道。
“可若要成事——”侨姓士族至少不可在背后给她捣乱。
谢幼安想到几月前谢景恒对她的话。
“查到了梁益荆三州的大旱,由度支尚书的四曹袁家人管理,赋税等事宜似乎不太正常,不过灾荒之际税收不正常才对。”谢景恒只是嗅到一丝不对劲罢了,远算不上什么把柄。袁英英说她手里有袁家的把柄,应不是胡乱说的。
谢幼安瞧不出有什么端倪。
“真想亲去一趟荆徐二州瞧瞧。”她轻喃,却唬得耀灵一惊,忙道:“那两地刚发水灾,随后必有疾疫。女郎可别什么热闹都要往前凑啊!”
“想想罢了。”她笑了笑,又瞧了眼璇玑说道:“再者有璇玑在,愁甚么疾疫?”说是那么说,但大灾过后北上伐燕,时机不对。
春夏多疾疫,待秋收结束,北伐之际堪堪。
斜阳映得整个陆府红彤彤的。
清风徐徐,小池里菡萏娇艳。陆府哪儿都有花草树木,一草枯萎一花开,后院小荷露尖,这一池塘菡萏挨得紧紧,初露风华。
“荷花真漂亮。”她和陆恒并肩站着,望着一池菡萏绿叶舒卷,随意地道:“原来的谢家后院里也是有荷花塘的,只是我幼年落水过,娘亲叫人给填了。”
“……”
谢幼安瞥了眼陆恒的神色,忙道:“别这模样,皱着眉,好像要填平这池塘似的。”
“当初挖的深了些,仔细想想,确实不妥。”
“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所以食不下饭,寝也难安。”
“我看过《列子》,笑我杞人忧天?”陆恒自己想了想,才道:“这池挖了半丈深,若只是清池还尚可,但莲花池底下都是淤泥,落入水里容易陷下去。当初是我没考虑清楚。”
见他如此认真,谢幼安禁不住失笑,转而道:“赈灾途中必定不安稳,陛下可有让你调兵护送?”
“并无此意。”
“陛下之心不易可揣啊。”
作者有话要说:有喜欢顾子缓的吗??
☆、赈灾(修)
永嘉之乱,北方大片土地沦陷胡人铁蹄之下,大批流民南迁,东晋朝廷为了管制这些大批的流民,便设立了相应的侨州侨郡。徐州乃是侨迁流民所在之处,相较别州混乱得多。
顾子缓一路以马匹押送粮食,借着身边人对此地形熟悉,官道连同小路一并换着走。只求迅速到达庐陵郡。
“郎君何不休息一会儿,下午再赶路也不迟啊。”侍臣王恭劝道。
“无妨,早日到徐州百姓也好早日饱肚。再者快些到驿馆,也能好好休息。”
此行一路果断命令,毫无半点矜贵的做派,他完全不像平日里清高不理俗事的名士。王恭望着他平静温和的脸,看见他眼神似带若有若无地试探,不由心中一凛。无言行礼退下,悄悄藏起了心中歪念。
看来不能小瞧这所谓无为的年轻小郎。
天际灰朦,雾气氤氲得白日里也看不太清前方。
天色刚暗下来,顾子缓便下令原地休息,不再继续赶路。押送着五车粮食,大灾之后定然盗贼肆行,夜里赶路实在太危险,极易得不偿失。
“王恭,此处距庐陵还有多远?”
“禀郎君,此地已是庐陵郡了。”
“这便是庐陵了?”惊讶了一瞬,顾子缓不由沉默片刻,下令道:“继续往前走吧。这粮食如何用来赈灾,士卒如何镇乱,一切都找到扬州的刺史再说。”
目所及处,无不是断垣残壁,泥泞满地。酒家的旗杆折成两半,水缸破碎一地。田里已没成泥泞水塘,千里鸡犬之声不闻。这哪里有人烟,哪里像是个郡县?
又行了半日,地上水塘渐渐干涸处,这才慢慢找到灾民。
大水一发,昔日繁闹小街半点不残存,坐在路边衣不蔽体的难民,忍着寒冷饥饿,一张张僵硬发紫的脸庞。目光空洞绝望,苟延残喘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