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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一个叫阿兰的女人。”顾澈对他讲了路上的事情,关于那个青年临死前的嘱托。

温十安听罢,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又嚼了两颗蜜饯儿,等到顾澈都看着牙发酸的时候,他才直起身子,说:“我陪你。”

要在偌大的上海凭着一个名字找人并不容易。

陆邢听过他们的计划后,几乎是叹了口气,然后叫他们不要白费功夫。

上海每天死去的人多了,没人会记得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青年,也没有人在意那个叫阿兰的女人,这样的要求本就是临死前的宽慰,实施与否并无任何的意义。

陆邢晃身倒进新做的摇椅里面,一手摇着团扇,眼睛也没睁开,“确实不简单,不过照你的脾性,也不是我能劝动的。”

他朝百灵伸出手,后者递给他一盒调和过的胭脂,笑道:“可若是不应,也就不像顾少爷了。”

“由你们说吧。”顾澈叹了口气,“不过挨家挨户地找嘛。”

陆邢嗅了嗅胭脂,睁眼瞧着他出门的背影,自言自语般道:“你瞧瞧,这世道哪有这样的人。”

话一说完,他又摇摇头,将胭脂递了回去,面露遗憾:“桃花味还是淡了些。”

百灵接过胭脂,并没有在意他的挑剔,倒是捡了他的前一句话回复:“老板不是说过嘛,顾少爷是君子,他选的事情,便没有做不好的。”

顾澈和温十安从青年丧身的那条街开始,挨家挨户地访问,用了三天的时间,找到了青年的家。

其实并没有废多大的功夫,他们几乎是看见的第一眼,便认出了阿兰。

那是个盲眼的女孩,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黄瘦,穿着厚重的棉衣难免清瘦。

似乎是先天的疾病,她眼睛被白色的黏液黏住睁不开,顶着太阳便开始流眼泪。

顾澈正要自我介绍,她伸手扒住了门框,侧身用耳朵对着他们,似乎想听清他们的声音,“是青哥吗?”

女孩的声音嘶哑,简直不像是一个女孩的嗓音,又因为过于激动而劈了声,便更加难听。

几乎是下意识,两人便知道,这应该就是他们在找的阿兰。

阿兰是青年才过门的妻子,家里贫寒,娶阿兰时青年甚至没有钱为她做嫁衣,便多做了几分工,攒下的钱就去给阿兰买了串耳环。

只是耳环还没送给心上人,人便已经死于非命。

温十安极不擅长应付这种悲情的场面,一见女孩开始掉眼泪,便侧了身靠在墙上,让顾澈去应付了。

顾澈将铜钱和耳环都交给阿兰,只说青年去了外地做工,暂时不能回来。阿兰愣愣地听着,眼泪还是在流,精神却稳定了很多,等到收下了明显多于青年给的铜钱,她才弯腰说了声谢谢,低声对顾澈道:“您是好人,麻烦您告诉青哥,我会等他的。”

离开这个简陋的小家时,顾澈的神色明显差了许多,温十安扯了扯他的袖子,试探性问:“你觉得她信吗?”

顾澈回头看时,阿兰仍然扶着门框,像是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她将耳环戴在耳朵上,一声不吭地目送着二人离开。

顾澈摇了摇头,声音沉重:“她不信。”

心里是不信的,却只能告诉自己,一定要信,不然生活便真的没有盼头了。

“你尽力了。”温十安劝道。

“我知道,我做不了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真的可以改变这样的现状吗?”顾澈扬起个笑,却比哭还要难看,“我们真的能救他们吗?让往日千万魂不愧牺牲,让此后万千人安享盛世,我们真的能吗?”

“我怕......怕我们奋斗来的时代,愧对人民的期待,我更怕我们甚至赢不来那样的时代,十安啊......”他头一次露出这样的迷茫来,双眼通红,便只能以手捂住,声音的颤抖却不可避免,“我好难受......”

“你累了。”温十安扯着他的胳膊将人搂紧怀里,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不过是荒唐人世,推翻了它就好,我陪着你。”

闭上眼都是中国的光明,可睁开眼便是暗无天日的生活,腐臭的社会。确实太累了,顾澈心想,好在他并不孤独。

短短几天,上海就封了城,李烈钧的队伍即将到达南京,北洋政府慌了神,一纸调令紧急发往江苏,让都督带兵平凡叛乱。

众人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刘叔几人率先抄近路去了军营周围蹲守,陆邢嘱咐好这些人,就从军营赶往百乐门,预备与顾澈辞别。

只是人还未出巷口,就被一双手从身后捂住了眼睛,他下意识要反抗,身后的人将他死死按在怀里,闷声道:“是我。”

他愣了一秒,随后以更凌厉的招式,将后肘捅向身后人的腹部。

“嘶!”身后人没有防备,被他结结实实地打在腹部,手上卸了力,竟然任由着他逼到了墙角。

陆邢翻手间将银簪抵在他脖颈间,呼吸还有些急促:“如今战事将临,赵副官不去平反叛乱,来找我做什么?”

他们之间这样的对峙太多,几乎每次都是旗鼓相当的拉扯,唯独这次,赵元德被他抵在墙上,却头一次地,露出了顺从的姿态。

他伸手想继续抱着陆邢,颈间的簪子逼近了几分,让他只能叹了口气,而后认命地垂下手。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军营外是你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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