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流光裹挟住那浓浓血雾,在刹那之间凝结成冰,他苍白的指节一屈,坚冰破碎,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已经有些脱力,太阳穴刺痛得厉害,神思有些不太清晰的时候,却有人忽然扶住了他的手臂。
他半垂着眼,看见了那个女孩儿的脸。
她并没有听他的话离开这里。
好像她总是这样,不够听话。
“这水木阵已经被人改造过,你方才不走,现在若是后悔,也已经没用了。”他有些不耐地提醒她。
“那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楚沅才不管他说的什么,她往四周看了看,那些树根又在徐徐蔓延移动,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只要我们能坚持到九点半,我们就能回地宫里去。”
树根就像是人的手,突破泥土蔓延出来,一旦抓住什么,就会越缠越紧,直到将其绞成两截。
随着地面不断有树根翻出,也有更多的白骨与残肢从泥土里显露出来,血腥味,腐臭味,几乎要让楚沅忍不住呕吐。
她艰难地带着魏昭灵躲过一截又一截探出来的树根,但还是没能防住那一截看似细嫩的树根缠住了魏昭灵的手腕。
他神思混沌,睁不开眼。
楚沅急得不行,只能匆忙去翻书包,最后找到一把美工刀,她就拿着那把美工刀一点一点地磨断缠住他手腕的树根。
魏昭灵睁眼时,正见抱住他的姑娘捏着他的手,在看他被树根缠得乌紫破皮的手腕。
而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躲在了一棵巨树的树洞里。
洞口缠满树根,只要有探进来的趋势,她就会马上拿起美工刀去割断。
她怀里手机的光照着树洞,有种潮湿的木香味道。
“我们不该来这儿的,魏昭灵。”也许是看到他醒了,楚沅满是伤口的手还捏着美工刀不放,她眼下有了浅浅的青色,看起来狼狈又疲倦。
魏昭灵却轻轻开口,他的嗓音像是被这树洞里潮湿的气息浸润过,又添了些沙哑,“不,孤必须来。”
当他舒展手掌,楚沅自他掌心看到了一枚白玉雕琢出的魇生花。
那像是一枚项坠。
“这是什么?”楚沅问他。
“姨母应该等了孤很久,”
他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他再吐了血,却握紧了那枚白玉雕琢的魇生花,他喘着气,轻声道,“可惜孤,始终未能见她一面。”
听见他这么说,楚沅忽然想起来那尊巫神像碎裂后出现的那个陌生女人的幻影。
他的意识再度变得混沌不清,半睁着眼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楚沅却感受到他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于是在这狭窄的树洞里,她抱住他,又用衣袖去擦他唇边的血迹,“魏昭灵,你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要睡,很快我们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几乎是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她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
可是外面再度有树根蔓延进来,楚沅捏着美工刀匆忙割断,尖锐的树根从缝隙里再探进来,她的手臂被缠住。
树根拼命收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生生绞断。
楚沅痛得手上没了力气,美工刀顺势掉落,魏昭灵也许是听到了她呼痛的声音,他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那树根的木刺已经扎进了她的手臂。
于是他抬手,勉强凝出冰刺来将树根割断,可刚刚还抱着他,让他不要睡的楚沅,此刻已经在剧烈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那一刻,手机屏幕的光照见魏昭灵那张苍白无血的脸,他看见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变成了“21:30”。
于是他伸出戴有龙镯的那只手,淡金色的光芒凝聚起来如水波一般的光幕,瞬间将他们两个人都包裹进去。
彼时坐在地宫金殿外打瞌睡的李绥真忽然听到了殿里像是有了动静,于是他睁大一双眼睛,第一眼正好看见趴在他旁边的小黄狗。
他顺势摸了一把狗头,忙站起身里,转身推门进了金殿里。
掀开层层长幔,李绥真果然看见了魏昭灵的身影,只是他停在绯红纱幔之后,瞪大了一双浑浊的眼。
他看见他们的王怀里抱了个姑娘。
但见魏昭灵身上沾着不少血迹,他怀里的姑娘也不省人事,李绥真便回过神来,掀了帘子进去,俯身行礼,“王,您与楚姑娘这是怎么了?”
魏昭灵将楚沅放到床榻上,才一手撑着床沿坐下来,他闭了闭眼,像是连呼吸时心肺都是疼的。
“去取药。”魏昭灵没有心思同他多说些什么,开口只是简短一句。
“是。”
李绥真忙点头应声,转身匆匆往殿外去了。
金殿内再度变得寂静无声。
魏昭灵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何时又将目光放在了床榻上,那个姑娘的面庞。
她过分倔强的脾性总是会让她吃些苦头。
可好像即便是这样,他竟也从没见她后悔过。
就好像今夜,她抱着他蜷缩在潮湿阴冷的树洞里,明明一双手都已经被割得伤痕累累,却还是捏着那把刀一刻都不敢放松。
明明只要她从那条路离开,就不会再有这后来的许多事。
可她偏偏就是不够听话。
抑制不住地轻咳了两声,魏昭灵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她片刻,终是伸出手,扯过了床榻里侧的锦被,并不算温柔的,随手盖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