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灵还没开口,就见她单手去解自己的领口的扣子,他眉心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开目光,竟有些罕有的慌乱,“你做什么?”
楚沅闻声抬头,“我给你演示一下怎么系扣子啊。”
但见他再看向她的冷淡目光,楚沅讪讪地松开了纽扣,“那,你自己能站着吧?要是你有什么事,你就叫我,我就在外面等你。”
她把衣服递给他,然后就出了门,站在外面玩手机。
等了大概五六分钟,楚沅听到里面传来急促的水流声,他似乎还轻声咳嗽了两声,于是她伸手敲了敲门,“你好了吗?”
洗手间的门被人忽然从里面打开来,楚沅最先看见他修长的双腿,深色的西裤穿在他的身上,雪白的衬衣衣角都被收进了裤子里。
他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八快到一米九的样子,虽然因为常年病着,令他的身形看起来有些清瘦,但他到底也是在血腥疆场里拼杀过的,身体柔韧,宽肩窄腰,比例也非常优越,好像无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很好看。
他披散的乌浓长发看起来跟他的穿着有些不太搭,却也分毫不影响他那张过分出色的面容带给人的冲击力。
他应该是洗了把冷水脸,有水珠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流到下颌骨,滴在衬衣领口的边缘,留下湿润的一点痕迹。
楚沅有一瞬看愣了,等她反应过来,又连忙去把之前在街上买来的那件长款黑色羽绒外套拿过来。
他在床沿坐下来,她就抓着衣袖替他套上衣服。
“这样会不会冷?”楚沅看了他一会儿,又问。
魏昭灵不习惯她的靠近,他稍稍往后了些,只轻轻摇头。
“你的头发,要不我给你梳起来,梳个辫子吧?”楚沅盯着他披散的长发片刻,拿了梳子过来,却见他用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看她,她就默默地又放下了梳子。
往事越千年,在她生活的这个世界里,已经很少有男性会留那么长的头发,但当楚沅坐在小镇某间理发店的沙发上,看着他那犹如丝缎般的鸦青长发,她又觉得剪了好像有些可惜。
于是趁着理发师还在那边忙着找东西没过来,她就走到他旁边去,看着镜子里的他,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要不还是不剪了吧?”
“你的头发挺好看的,剪了怪可惜的。”
魏昭灵在镜子里看见了她那副纠结的神情,下一秒他被她握住手腕,扶着站起来,然后就听见她讪笑着对那边刚拿了剪刀要过来的理发师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不剪了。”
说完她就拉着他出了理发店,却又回身站上几级阶梯,将自己头上戴着的黑色鸭舌帽压到了他的头上。
“这样不也挺好的嘛,正月里剪头发不吉利,会死舅舅的。”她满意地点点头。
这天的晨光照在她的身上,好像阳光终于有了些温度,还有些刺眼,他甚至看见了她那张干净面庞上细微的小绒毛。
“魏昭灵,我现在就带你去魇都。”阳光里,从下巴到头顶绕了一圈绷带的女孩儿看起来有些滑稽好笑,没有了帽子遮掩,路上来往的好些人都不由将目光停在她的身上,但她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似的,只顾牵起他的手,扶着他走。
魏昭灵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
明明昨天夜里,他睁开眼看见洗手间的磨砂玻璃门里透出来暖黄的光,他又听见那个女孩儿在里面弄出的动静。
她应该是在自己换药,拆后颈和背上的纱布时也许撕扯到了原本结痂的伤口,他都听到了她痛得吸鼻子的声音。
他见过她的眼泪,是惊恐惧怕间,止不住的生理泪花,也是忍不住疼的时候,眼眶里憋不住的水雾。
但她却很少真的哭过,就连昨夜,他也只听到了她短暂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常见她笑,就算下巴被绷带缠紧,她也总是会忘了这回事,笑得弧度一大,他就会听见她颌骨的脆响,然后她一僵,不敢再笑了,可没过一会儿,她就又忘了。
她看起来像是没心没肺,可是她心里究竟装了多少事,谁也不清楚。
正月里的望仙镇虽然比不得平时热闹,但也还是有一些游客,楚沅带着魏昭灵坐上了一辆去魇都景区的车。
车里充斥着一种铁锈味道,还有各种人混杂在一起形成的莫名气味,这些都令魏昭灵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楚沅特地先给他在座位上垫了铺展开的纸巾,扶着他座下之后,又拆了一个崭新的黑色口罩递给他。
见他迟迟不接,楚沅就干脆把口罩替他戴上。
指腹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脸颊,他身形一僵,拧起眉看她,但见她几乎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睫又颤了一下。
“戴上这个应该会好一点。”楚沅没注意他的神情变化,只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然后她又去翻自己的背包,见保温杯在里面,她也就放下了心。
在大巴车行驶的路上,楚沅看到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脑海里想起来第一次坐上去魇都的车时,那满车热闹的声音。
那时的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再去到那个地方。
雾蒙蒙的天色掩去了好多苍山翠色,绵延山势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她却将目光不自禁地从车窗,移到了同样在看窗外的他的侧脸。
帽檐压得很低,她并看不清他的眼睛,黑色的口罩也遮掩了他的半张脸,她猜不到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