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子小势力的头头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工人,因为小时候头顶一直长疮,大家都叫他癞头,曾经因为上班偷懒被小组长批评过,而他的组长刚刚站在台上被众人批斗,他坐在下方,神情倨傲的享受着众人的瞩目,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角落处一群衣着整齐的工程师们,不管是他们戴着的眼镜,还是格外挺拔的身影,都让人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面对曾经需要仰望的人,心底里不自觉露出的自卑。
“我父母早年都是大学里教书的学者,建国后被调到国防部门的研究部。”韩尚平静道。
癞头呵了一生,勾起嘴角阴阳怪气道:“科学家啊,那可真是大知识分子,早年家里有钱的很吧。”
“普通人家,上学时因成绩优异被学校减免了学费。”
癞头哼了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转头叫他一个手下,“大毛,你去找人事的那个谁,档案室不都是她管着呢嘛,把咱韩总工的档案找出来给我看看。”
几乎是全油田的工人都在这里,被人当面质疑,韩尚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倒是他身后的几个年轻工程师们有些紧张,有人小声询问韩尚:“韩总工,这——”
“没事。”韩尚抬手安慰几人。
没人知道为什么这群刚来的工程师们会被拉出来找茬,众人却都没有走开,静等事情的后续。
叫大毛的年轻人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来,跑的馒头大汗,气虚喘喘的跟他说:“癞头哥,之前图书室被咱一把火给烧了,档案室跟它挨着,韩总工他们的档案都被烧没了。”
“那可是真巧,我还就不信了,回头打电话找京市那边问问就知道了,可别叫我逮着有谁编瞎话骗人。”癞头习惯性的摸了摸以前他头顶长疮的位置,甩甩手带着人走了。
散会后,工人们议论纷纷的,没人敢跟韩尚他们走在一起。
“韩总工,这可咋办?”徐青启几人跟韩尚一起回到家,有个年轻工程师沉不住气问道。
其实韩尚家有栋洋房的事这些关系亲近的人都知道,绝对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
几人烦躁的在客厅走来走去,烟一根接一根的抽。
苏榆跟赵秀娟和英子一起几人去镇上买东西,还不知道这事。
徐青启沉着脸:“老韩,要不?”
这话的意思只有他和韩尚明白,两人对视一眼,韩尚微微点头,这事不能太多人知道,私下里再商量具体该怎么办。
等苏榆回来知道这事,家里顿时一片愁云惨淡,妙妙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晚上临睡前溜出了家。
荒漠深处,一队军车正缓缓朝着克市油田的方向驶来,军车后面还有许多步兵,都是全副武装负重前行。
几天前,疆省部队总参谋长接到京市的调令,目的只有一个,克市油田不能乱。
第99章 婚后八二
部队很快接管了疆省油田, 闹事的人全被拘束起来谈话,事情迅速平息下来, 上面要求油田尽快恢复生产,然而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没有人愿意出任管理层。
说来说去还是被之前那波闹剧搞怕了,都怕再来一次这样的事,那可倒了大霉。
“让我去管炼油部的工程师?”苏榆诧异,突然被安排了这么一个活。
原来的总工被批/斗下去, 那几天过的生不如死,一时间心灰意冷不想再掺和其中,关书记就想让苏榆来接手这一摊子。
关书记和部队的副总参谋一起来办公室找她,苏榆连忙推拒:“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不懂这个,恐怕难以管束那些下属,两位领导还是找其他人吧。”
“炼油嘛,不就是那么回事, 大致步骤我都知道, 主要还是想请一位镇得住的人物管着他们, 别整天西想八想的磨洋工, 盯着点他们的研究进度,苏总工我知道, 父母都是烈士, 思想上绝对没问题,资历上就更没问题了, 之前在京市机械厂做出这么多的成绩,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关书记是真会游说,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懂不懂都行, 其实如果不懂其中的关键真的唬不住人,更别提盯着研究进度了。
苏榆还是摆手,坚决不接这烂摊子,虽然汽车行业的大都懂点汽油的相关知识,但真不懂石油。
见她怎么都不肯接这活,关书记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妙妙明年就毕业了吧,你和韩总工有什么打算没有,我听说这孩子成绩不错,大学准备考到哪里去?”
苏榆也正发愁这个,如果从今年开始大学都不能去上了,孩子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知识都没学好就出来上班的话,不管是对她个人还是对国家都没什么特别大的贡献,不过是又添了一块奠基的砖石而已。
“这个要看她自己的意思,我和韩尚不干涉孩子的前程,随她的便。”苏榆随意道。
关书记:“行,你再考虑考虑,我听说部队里文工团正打算招人,是不是啊顾参谋?”
这位顾参谋笑着点头:“招着呢,就要高中毕业的,有一定文化程度,以后不管是进修还是提干机会都比别人多。”
苏榆瞬间明白这俩老狐狸的意思,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可惜妙妙对进部队是真没兴趣,王慧老早就说等孩子毕业就给她送过去,考不上大学也不怕,总有孩子一口饭吃。
把人送走,苏榆继续画她的图,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在韩尚的团队里干的好好的,一点压力都没有,对于本来就没太多事业心的苏榆来说,现在的日子才算是轻松自在。
下班铃一打就能回家,洗个番茄,拍个黄瓜,等水烧开的过程摆弄摆弄收音机,之前为了谨慎起见,家里凡事能出声的都收了起来。
苏榆心里明白,这一关自家算是安稳的度过了,以后的日子只要平平稳稳的就好,十年之后,或许可以有另一中活法。
疆省的夏天是真难熬,干燥炎热,跟江南不同的是明明觉得热的很,但就是没什么汗意,热了一天身上都是干爽的,就是容易渴,韩尚出去都要带上一壶凉白开,那么大的军用水壶,装的满满的,一上午就能喝完。
剔除掉闹事的工人,好说歹说又提拔上来一批管理人员,疆省油田很快恢复了生产。
前前后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停工停产,烧毁了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图书室与资料室,个中的损失后来统计的时候让人心疼不已。
晚上十点了,天还是灰亮的,做顿饭出了一身的汗,苏榆迅速冲了个澡,散着头发泡了杯茶坐在阳台上欣赏边疆傍晚的风景,闹过这一出,心里才算是彻底踏实下来。
学校又恢复了课程,妙妙还有一年就高中毕业了。
师生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听妙妙说,老师们上课不再提问,只是按部就班的把课程讲完,下课铃一打就走,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而不再被过分严肃管教的学生们,有些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唯唯诺诺的不敢看老师一眼,有些则过分张扬,觉得老师也不过如此,心里的叛逆疯狂生长。
妙妙最近特别规矩,放了学就回家,同学叫她出去玩也不去,苏榆私下里跟韩尚讨论孩子是不是被之前的事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