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最开始的那头玄甲鳄龟技高一筹,怒吼一声,散发威势,镇压住其余潭中凶兽,随即得意洋洋地冲到青袍男子身前,小心翼翼地拱爪做拜,随即低下头,匍匐下身子。
罗十七也不矫情,微微点头,脚踩玄甲鳄龟的乌背,盘膝坐下,又看了眼怀中石胎,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一路无语,无论是石胎内,还是石胎外的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终还是石胎中的人率先打破沉默。
嗡嗡的声音从石中传来,低沉冷涩。
“幽游之人,也修牧道仙职?”
罗十七摇了摇头,莞尔一笑,旋即一脸高深莫测道:“这倒不是,我并没修过什么牧道仙职。只不过天下上道,无不相通,相生相克,相仿相融。罗川,你若看透这点,无论心境还是道行,都会在如今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对于你的修为提升,也大有裨益。”
罗川沉默。
半晌,从石胎中传来嗡嗡的声音,依旧低沉:“其实,它们只是惧怕你的夺命之术,方才如此巴结你。是吗。”
青袍男子面色一僵,打了个哈哈,却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戳穿。
好在这一番对话后,两人间僵滞的氛围终于缓和了许多。
噗通!
黑色的水花再度溅起。
玄甲鳄龟张口吐出一只气泡,包裹住背上的罗十七和无极石胎,随后跃入潭中,向深处游去。
就在这时,无极石胎“啪”地裂成两半,罗川一个闪身,掠出石胎,稳稳立于龟背另一边。
罗川和罗十七脚踩龟背,一左一右立着,彼此之间隔着十步的距离。罗川直勾勾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罗十七望了眼不远处的儿子,神色变幻,欲言又止。
潭水底部,不再那么漆黑如墨,半黑半白,宛如阴阳相交的两种光华交织在一起,光影朦胧,却依旧十分暗沉。
一团团毁灭气机,宛如墨汁滑过。
“这些年,你可恨我?”半晌,罗十七问道。
话音落下,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有些如释重负。
“恨?”罗川收回目光,看向身旁双鬓泛白的中年男子,直看得罗十七心底起毛,方才莞尔一笑:“曾经确实恨过。不过那些都已过去。如今我更想知道,你当初为何要去当什么幽游使者。据我的了解,以你从前的性子,一点都不符合传说中的幽游之人。”
罗十七眼神复杂,有欣慰,有喜悦,也有一丝愧疚。
他等这一刻也已经等了许多年,越是等待,越是害怕,害怕面对罗川。纵然是无情无故的幽游之人,可他罗十七,却是幽游之人中唯一特殊的那个存在,和其余幽游之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罗川竟然这么容易便原谅了他……真的是长大了啊。
罗十七看向面前的年轻修士,眼中噙着笑意,转瞬恢复如常。
“你爹我从前的性子?是罗敷和你说的,还是那个长生宫主告诉你的?在天南域和我熟的,也就他们两个。”罗十七笑着问道,对于罗川这些年的经历,了如指掌。
罗川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这些年他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罗十七也不笑了,表情变得肃穆、凝重,目光悠长却微微黯然,像是在回忆追溯很久之前的一段往事。
“幽游之人……罗川,你要知道,我原本并不想去做什么幽游之人。在那时候,你爹还是一介凡夫俗子,又怎会知道什么幽游之人。”罗十七幽幽一叹,语气低沉:“那些年,我饱览群书,游走四方,扮作一个行商,几乎走遍了天南域半数国度,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进入幽冥地府的方法。”
察觉到罗川诧异的目光,罗十七自嘲一笑:“不错。那年的我费尽心机,只为了救一个人。而那时的我,所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便是下阴川,寻找到传说中的地府。也因此,我为了她,离开了你。”
罗川身体微晃,眼底深处爆涌出激动之色,转瞬变得复杂起来。
“她……难道……”
“不错,就是你娘。”
罗川呼吸几乎静止,深吸口气,竭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半晌低声道:“我娘,她又是什么人?”
“你娘啊……”罗十七仰头望向远处,嘴角隐隐流露出笑意,自己却丝毫不觉:“她也是白玉京人,对如今的你而言,只能算是普通的凡人。可那年在白玉京,她也出身大户人家,知书达理,美貌动人,和你爹是在一次秋节的赶集上结识,一见倾心……”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罗川急匆匆打断道,对于他娘的事,他知道的并不多,昔日在罗家次府,他形单影只,游离众多子弟之外,又有谁会和他讲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