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玉坐上去时,心中难免有些许疑惑,按理说辞雪的身份,仅是个连过门仪式都没走完的妾侍,哪里会得到优待。
但二夫人待她却没有半分轻视,到现在没有提半句做媒的话语,仿若就是一场合家团聚的家宴。
沈家曾是京都有名的酒庄之家,这宴上是少不了酒,听闻还是二夫人亲自酿的,醇香浓郁。
萧扶玉酒量一般,却爱喝酒,难得二夫人酿的酒,闻着就很馋。
可自打她大婚时,喝酒差点误事,便给卫玠严禁喝酒以来,就不敢独自喝酒了。
她爱酒,卫玠爱茶,他们还真是各有所好。
想到此,萧扶玉瞧了瞧卫玠,见他面色松和,才尝了尝酒水,差点道一声好酒。
坐对面的卫妍小丫头不免提醒她道:“雪儿娘子身子弱,莫喝急了,这酒后劲可不小。”
萧扶玉掩唇故作咳了两声,笑着道:“无妨,小酒怡情。”
卫妍道:“竟不想你还是个好酒之人,先前还以为娘子是个泡在药罐里的人儿。”
萧扶玉摆了摆手,这话便被一旁的表小姐沈依依接了过去,听她会喝酒,便同她对酒做诗起来,惹众人围笑。
萧扶玉毕竟是和男子饮酒的量,区区一个小女子,岂在话下,沈依依来几杯酒,她便回敬几杯酒。
沈依依本是想让萧扶玉出洋相,到最后倒将自己弄得头晕,不禁败下阵来。
宴会过半,在这看似平静的气氛中,二夫人的眸色愈发暗沉,终于她将卫玠叫入宴厅的里间。
堂上座位,桌面上先置了茶水,房门紧闭,更无下人候在一旁,二夫人入了座。
卫玠隐隐沉眉,今日他亦察觉到二夫人心思沉重,恐是带妾室于家中聚宴,不管是衣装还是礼节,如同对待正妻,多少不合礼数。
本以为二夫人会提此,却见她眉目深沉,凝视他半晌,沉声道:“老实同我说,这辞雪是何人?”
听此,卫玠心中一沉,与二夫人相视,她...认出什么了?
未等他回应,二夫人再度问道:“她可是明堂上坐的那位?”
卫玠沉默片刻,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回道:“是。”
言语落下,二夫人冷沉了容颜,一拍桌面,里间响起声音,她斥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卫玠半退一步,听她训斥,他自幼受婶母照顾,如今卫家仅剩这么一家亲人,早已将婶母当作母亲看待。
二夫人道:“卫氏祖训你可背得,为佞为幸者,扰乱朝纲者,祖上严惩,必将逐出卫家,你可记得!”
卫玠低着眼眸,“我记得。”
“记得?”二夫人倍感无力,不敢深想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近来皇帝称病,半个月来不曾露面。
“那她怎入了你的府邸!”
当朝丞相重建谍阁,如日中天,可与摄政王一比,如今卫家也从邳州回到了京都。
二夫人不是没见过陛下,仅是一眼眉目,她便深感熟悉,今日左右思索,越发惊慌,卫玠的反应更是让她验证了心中所想。
当初卫二爷不顾太后与摄政王作乱,遵先帝遗诏将太子扶为新帝,自那时起,二夫人便从二爷口中得知,这新帝是名女子。
而这个秘密,她不曾同任何提起,竟不想卫玠如今将陛下关于相府,简直大逆不道之事,难不成他想谋逆。
二夫人望着卫玠的面容,竟感到一丝难过,只怕是卫家这么多年的处境,使得他变了心境。可陛下再不争气,那也是一国之君。
卫玠身躯依旧挺拔,神色不改,仅是淡淡道:“陛下是女子。”
二夫人喉间微哽,站起身恼道:“那是皇帝,你万不可有别的想法,卫家世代忠良,若在你这断了祖训,如何面对你父亲,面对先帝嘱托。”
卫玠心绪沉着,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这些祖训礼义,约束他的前世,至今他都难能恨她。如今他不想如此高尚,只为私欲,有何不对。
“迟了。”卫玠看向二夫人,眼眸如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道:“这是她欠我的。”
二夫人愈发蹙眉,“你......”
卫玠打断她要说的话,再度道:“婶母便莫再过问此了,卫玠自有决断,更不必为卫玠作媒,无人可比陛下,往后真要落个遗臭万年的罪名,绝不连累卫氏。”
卫玠的眸色分外坚定,使得二夫人怔然无话,心中沉重,最终她无力坐下,抬手轻揉额角。
只叹此子同卫衡一个脾性,一旦做了决定,谁都难以动摇。
......
傍晚将至,卫府的下人忙着把走道上的灯火点亮,厅中的家宴已散,唯余淡淡酒香。
卫玠回到厅中时,萧扶玉慵懒地倚坐在罗汉榻上,眼眸水汪汪的,看得出她是醉酒了。
亦不知她是如何将卫妍降服的,卫妍趴在她身旁,听她吹不着边际的话。
说的好像是凌雀山庄那回的事,倒把自己描绘的十分英勇。卫妍摇头晃脑的,听得分外紧张,怎知萧扶玉脑袋一垂,醉了过去。
卫玠微顿,走上前去将萧扶玉揽入怀中,她带着淡淡的酒气,抬手攀着他的肩膀,温热的气息落在他颈上,轻喊:“卫玠玠。”
厅中人不多,仅剩卫妍和几个下人罢了。
头一回见人亲近,更何况是素来肃正清雅的兄长,卫妍有些羞,连忙退了两步。
二夫人走出里间,停在厅中不远处,心思微沉,眼前二人亲密自然,陛下不像是卫玠强迫的。
察觉到视线,卫玠揽着怀中的人,转眸与之相视,眸色愈发放淡,缓缓道:“卫玠告退,改日再带辞雪来见婶母。”
他今日既敢带陛下来卫府,也不怕被婶母知晓,他同陛下已成定数,幸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