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的甚至还有些稚气的脸。小警察说:“欸,你要不要一直这样走回去啊?我可以送送你。”
苏沫没理,拒绝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她一个字也不想说,只将背脊挺得僵直。
小警察再没吭气,开着车亦步亦趋。又走了一段,年轻人到底忍不住,干脆停了车,走过来道:“我说……你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啊?上车吧。”
苏沫伸手捂着额头,丁点话也说不出口,末了只轻轻吐了句:“滚……”
小警察低下脑袋,想一会儿:“实在对不起……我现在下班了,我绝对不会害你,”他说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警察证塞进苏沫手里,“真的,你把这个拿着,等你安全到家了,再还我。”
苏沫瞥了一眼证件上的照片,不觉嗤笑出声,随手将证件一扔。
小警察弯腰拾起来,低声道:“你相信我,我真不会害你,我就是,就是心里挺不舒坦,真的……”
苏沫撑着路旁的栏杆,喘了口气:“你有什么不舒坦的?你应该见得多了……”
对方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苏沫有些不耐烦,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不想听,她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泊在后面的车。小警察会意,立马跑过去把车开过来。苏沫先不忙上车,冲他一伸手:“拿来。”
小警察赶紧掏出证件,略一思索,又解下腰上的手铐一并递给她:“钥匙也在上头,你随时可以拷我。”
苏沫反问:“能把你拷到哪儿去?”
年轻人没做声。
苏沫上了车:“开过去一个小时,也有六点多了,直接去安盛电子。”
小警察看她一眼,半响才道:“你别和他们硬来,你玩不过他们……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没事的话……”
苏沫打断:“死也要死个明白,我不信这些人眼里没一点道德观念,不然还要法律做什么?”
小警察没吭气,过了很久慢吞吞开口:“也许你会觉得可笑,但我还是要说,离这伙人远点,有多远走多远,别再扯上任何干系,真的,不值得,”他少年老成地一声叹息,“以前在警校,都是那么壮志凌云异想天开过来的。毕业前教官还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说是做基层警察,开头两三年见过的阴暗面会比这二十几年来还要多。我当时不信,不就是抓个罪犯吗,绳之以法不就结了……现在才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阴暗面。我好几个同学都转行了,工作累,还得上下打理关系,见着些事心里气不顺,难受。”
他看着苏沫:“还有很多事,你听也没听过见也没见过的,比你惨的人不知道多少。你刚才也听见姓赵的怎么说了?你再凑过去,他们总有办法整你,有些人没什么本事,整人总是厉害的,欲加之罪,挑也要给你挑点刺出来,不玩这招他们心里不平衡,他们就是要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真的,你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和他们掺和了,听我一句没错。”
小警察一股脑儿说完,像是松了口气,后面的路程便只专注于开车。苏沫没说话,心里却被他的一番话打动了些,几乎想立即插了翅膀飞回家乡,不思考不烦闷,不管不顾,只想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像儿时一样酣然入睡,又在懵然无知的清晨里醒来。她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努力摆脱不切实际的想法,低头去看手里的证件,照片下方是这人的名字,她哼道:“路征?”
年轻人应了一声:“是,”语气里有一丝踌躇。
路征只将车开到市医院门口,别的地方说什么也不去。苏沫下车的时候,他才试探性地说了句:“你就算知道我的名字也没用,我工作不久,认识的人也不多,帮不上你什么忙,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苏沫没理,下了车才甩上门,那车就立马开走了。
苏沫到医院挂了急诊,只说想做个检测。值班的医生态度寻常,见怪不怪,只让她过一周再来,说是各种疾病都有潜伏期,并非马上就能测出结果。苏沫却一刻也等不下去,一想到自己也许会得上什么难以启齿的传染病或是发生其他的事情,背上就直冒冷汗。她连忙到旁边的大药房,买了紧急避孕药就着矿泉水吞下,又灌下大半瓶子凉水,整个人渐渐冷静了些,便拦了辆出租直接去公司。
路灯已经熄灭,苏沫在办公室楼下等了一会儿,保安才将大门打开。
从蓉因记挂昨晚的合同,一大早就到了,却见苏沫来得还要早,有些讶异,提醒她:“业务员如果头天晚上应酬较晚,第二天稍微迟点上班,这是可以的。”
苏沫看着她,语气不复以往客气:“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应酬到很晚?”
从蓉一愣,说:“我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只会比我更晚,不对吗?”
苏沫见她不恼不怒,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心里更加怀疑,忍不住上前一步:“你早知道我会应酬到很晚,当然是要提前走的。”
从蓉已是转身要走,听见这话回眼看她:“这是话里有话啊,什么意思呢?”接着一笑,“是了,傍上了个人物,嚣张些也很正常,不过,我还以前真没看出来。”
苏沫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说:“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整我,还用这么龌蹉的手段,你自己没有道德观念,至少也要为你儿子积点德……”
从蓉听她莫名其妙提到自己的孩子,一把火噌的烧上来:“你这是对我意见很大嘛,一会儿开完会,你来我办公室,我们好好谈谈!”
苏沫冷笑:“不用了,和你谈有什么用呢,我会直接去找王思危问个清楚。”
从蓉也笑:“毛病,你俩的事,不要扯上我,私事私底下解决,别搅合上工作,”她停了会儿,“我听说王思危一早就被人撵走了,你俩以后见不见得着还是个问题。绑不住男人,是自己蠢,没本事,跟不相干的人兴师问罪,你丢不丢人?还有……等会大老板过来开员工会议,是要做业绩汇报的,就你那成绩,要不是有人给你担着,你还能在这儿混下去?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不如趁现在做好心理建设,不是每个人都有王思危那样的好脾气……”
苏沫愣住:“他不来了?”
从蓉轻轻笑了笑,一脸鄙夷地瞧着她:“不就是到嘴的肉没了么,至于这么失望吗?”
苏沫瞪着她:“你们几个都是一伙的,反正这地方我也不想呆了,我就是要问个明白,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下药害我……”
从蓉大吃一惊,转过身来看着她:“你说什么?”又见苏沫仍是浑浑噩噩地站在那儿,伸手将她一扯:“来我办公室。”
两人一进办公室,从蓉反手就把门关上,又问一遍:“你刚才瞎说什么呢?红口白牙的,这事可不能闹着玩。”
苏沫不得不重复:“王思危,昨晚,给我下了药,我被、被……你别告诉我这事你不知道?”
从蓉惊讶极了,半响没开口,末了打量她一番,才说:“难怪你连衣服也没换……他把你……”
苏沫脸色苍白,仔细观察从蓉脸上神色,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只恨不能将这些人的心掏出来看,看清真相。
从蓉在办公室里来回跺了几步,若有所思:“昨天我就觉得这事不对劲,但是……就算他对你有意思,也用不着来这一手……”
苏沫说:“不是他。”
从蓉抬头看她:“他把你便宜了别人?”
苏沫说不出来。
“你报警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