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城市有灯光照明,太阳一下山,山里便像被盖上了一块梵塔黑布,唯有宇宙的星光能够抵达。
头顶有白光闪了闪,吓得对岸草丛间隙中漂浮的萤火虫逃进了更深的幽林中,留下一闪而过得尾光在空中搁浅。
阮语回头,周辞清收回高举的手,摇晃的灯泡在他脸上落下光与影,因紧绷而硬朗的线条得深邃忽明忽暗。
安装好灯泡后,周辞清从小马扎上下地,鞋底摩擦浅滩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风吹虫鸣之间找回人世间。
“过来,给你烧水洗洗身子。”
Healy这里的条件差得堪比荒野求生,洗澡在山涧小溪,吃饭靠生柴火,连被子都没有,更别说床单蚊帐。
而周辞清带过来的两个行李箱里,装的全是露营所需品。
除了帐篷睡袋,还腾出几块防水布做了个简易遮挡,供她洗澡使用。
但是连热水都没有的地方,说什么洗澡。
阮语从水边走到灯下,周辞清摸出一点火绒用火机点燃,然后在火光跳跃之前手速极快地塞进木柴堆里,那架势仿佛是在拍摄荒野求生。
“知道我被抓了还能冷静收拾行李,你一点都不紧张我。”
火焰慢慢升上来,被扣了顶大帽子的周辞清抬头看向在溪边玩打水漂的人,拿起水壶起身也走到溪边。
“我要是不冷静,你今晚就得抱着Healy那床臭被子睡觉。”水装满了,周辞清起身回到篝火旁边,“而且我不能不冷静,因为他们握着的是我的命。”
石片失去加速度掉在浅滩,阮语手还在半空,脑袋就扭了回去追随周辞清而去。
他把水壶架在横栏上:“我来的这一路上一直被Healy的人监视着,一旦走岔一步你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见阮语愣在那里,他拿来两张马扎打开坐下:“你以为Healy真的只是求财?他也害怕放了我回去会遭到我的报复,很有可能会下死手,和他合作是唯一的出路。”
听到他在解释刚才她问的问题,阮语收回手走到他身边,把马扎拉近他一点,才慢慢坐下去。
晚上山里有些冷,呼呼的山风吹过,夹杂着的全是水流的清凉。
阮语手有些冷,五指收紧了钻进周辞清的手掌,这才汲取到所需的温暖。
“你不能骗一下他,然后回头把他弄死吗?”阮语对手上的伤耿耿于怀,“他把你的‘命’折腾成这样,你还给他掉馅饼。”
夜并不安静,虫子一边叫着一边到处跳跃,弄得草丛沙沙作响,而阮语委屈的声线在大自然的活泼二重奏里格外沉闷。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向上挑,惹得周辞清忍不住去掐她的脸。
“Healy的确不是最好人选,但我急着要摆脱这座大山,只能找他这种不要命的倔驴,帮我铲平所有障碍。”他拇指摩挲过她的下颌,眼里的笑意如海水退潮,“阮语,我再也不想因为生意的事和你吵架了。”
粗糙的指腹划过她有些凉意的脸,不痛,但似乎带着一笔印记,在她肌肤之上久久不散。
周家虽以赌发家,但能站在食物链顶端,靠的是军火贩卖。
这条路周家人走得很辛苦,每个经手的谁不是手上沾满鲜血,脚下踩着白骨走上来的?
所以他们不允许有人分走这个蛋糕,若有觊觎者——杀无赦。
因为一旦失去依靠,等着周家的将会是无尽的反噬。
例如仇人的报复,或者面临牢狱之灾。
周辞清作为周家家主,也是船运公司的法人,一旦出事,等待他的必然是终身监禁的结局。
不然他不会这样草木皆兵。
可他不想再这样了,他也想坦坦荡荡做人,和阮语一起走在阳光下,还她一个应得的美好未来。
阮语听懂了,她伸手去摸周辞清另一只手,也学他一样摩挲他的虎口,然后一步步入侵,知道与他十指紧扣。
“哥哥,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她侧过脑袋,将自己的脸贴在周辞清掌心,举起叁根手指,“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