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地图上的蓝色坐标终于停了下来。阮语卸载软件,紧了紧高高竖起的马尾,披上和裤子同色的短外套出门下楼。
客房在第四进,从抄手游廊走过的时候,阮语转头看了对面一样,两个房间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人在。
闲庭信步穿过宝瓶门,阮语灵敏地听到刘工那把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时风,你本科的论文研究的是徽派建筑吧?瞧瞧这四水归堂如何。”
周家原是贵族世家,举家下迁南洋,自然富贵逼人。
老宅是周老太爷亲自督工修建的,每一进都是不同派别的建筑,在这五进院落里能看到融合了中国南北宅院的各种特色建筑,而第叁进正是徽派的四水归堂设计。
老太爷到底是北方人,相比于精致,他更喜欢雄浑大气。宅子的四水归堂并没有做成普通民居的模样,没有二层楼房,天井开阔,飞檐淌下的雨水只会流进院子四侧的露天水渠,然后汇入中央的荷花池塘。
池塘上有斜穿而过的汀步,许时风站在上面,左边是亭亭玉立的粉荷,右侧是形态各异的太湖石,轻风吹送来忽浓忽淡的荷香,仿佛置身江南。
他的故乡。
“这四水归堂并没太多徽派的特点,主人应该只是想用它‘水聚天心’的风水格局。”
中国人以水为财,水聚在穴居前叫水聚天心,以保家中有千年不散之财。
许时风目光望向西路园林假山上的木结构凉亭:“周家果然是钟鸣鼎食之家,竟然能请到香山帮的人到这里修建大宅。”
刘工彻底被他折服,竖起大拇指:“果然年轻有为,我得问过这里的老管家敢肯定这里是香山帮的手笔,你竟然一看就知道。”
“这里的确没什么香山帮的特点,更多的应该是主人的意愿。要不是我在父亲朋友家看过那个亭子的草图,我也不敢肯定。”
阮语探出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你们家和香山帮传人是世交?”刘工哈哈大笑,“那你的硕士论文我可要保留点意见了。”
许时风也跟着羞赧一笑,他的论文题目正是关于香山帮技艺的研究。
隔墙一侧,阮语的表情彻底沉下去。
她没有猜错,吴观山的确又傍上了一座大金山,而且这座大金山还能被他使唤,这关系得缠绕多深?
不过也好,这就更加坚定了她想法——她要策反许时风,让他成为插进吴观山心脏的一把刀。
身处黑暗,更能看清光明的模样,阮语看不清黑暗深处的人的内心,但可以看到站在光明之处的内心。
同样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许家和周家不同。许时风家庭将他保护得很好,他善良单纯,涉世未深,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黑暗,认为世界黑白分明,公平正义。
这种人,哪怕没有爱情的加成,骗起来也易如反掌。
揉了揉皱得僵硬的脸蛋,阮语从阴暗处走出,跨过门槛,笑容又如艳阳璀璨。
“聊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笑。”
刘工还沉浸在刚才的玩笑里,毫无遮拦脱口而出:“在说你这宅子漂亮呢。”
说完他心里一咯噔,立刻后悔——玩笑开大了。
果然,阮语眉间的喜色沉了沉,自嘲般轻呵:“我可没那么好福气姓周。”
其实阮语并不生气,更不想有那个福气要姓周,但她想给许时风表达出一个意思——她和周辞清并非表面上那般融洽。
不然戏怎么唱下去呢?
柏威夏寺建于公元九世纪,矗立在与泰国接壤的马夸山上,人可以在庙前的悬崖上俯瞰整个柬埔寨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