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晖勉强笑着,打碎牙齿和血吞,只得能拖一时算一时,还请外祖能者多劳,再坚持一段时日,待本王与母妃商量
不必了,殿下。
然而,还不等明晖说完,诚国公便冷笑一声,挥手打断他未尽的话语,抄手环胸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重点不就在一个用字么?老夫听闻宫中有消息传出,不日之后,陛下便要启程前往沅山封禅,满朝说得上话的文臣武将都会随行,还拨去了禁军的大半人手如此一来,宫廷空置,还有贵妃娘娘在其内里应外合,岂不正是一个用兵的绝妙时机么?
什么?!
乍闻对方所言,明晖下意识发出惊呼,愕然地倒退几步,口中连连否认道:不可,万万不可!此举事关重大,尚未计划周全,如何能这般操之过急?若是行将踏错,一经败露那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啊!
诚国公冷嗤一声,像是对他这幅表现早有预料般,目光中隐隐带了些鄙夷的意味,嘲弄道:殿下果然还是胆子太小,既然都决心要自登帝位,又何必还像从前那样束手束脚?此番陛下离宫至少半月,沅州又离京城甚远,几至边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猛的拂袖而起,冷冷提醒,如果还要继续等下去,只怕皇位都传给了旁人,殿下便勤等着被送去封地养老罢!
话音刚落,也不知是其中哪句刺痛了明晖,后者骤然抬头,眼中像是燃着熊熊火光一般,与诚国公的目光相撞,恶狠狠道:休得胡言!
哼,老夫何曾胡言?若扶已在信中尽数告知,陛下属意九公主继承大统,如今还更是要带她一同去往沅山封禅,你以为那把龙椅能轮得到你坐?诚国公半点不怵,言辞愈发尖锐,殿下,醒醒罢!若真有九公主登基的那日,只怕你都等不到去封地,早就一杯鸩酒上西天去了!
明晖哑口无言,面皮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原本英俊的容貌都变得狰狞了许多,十分凶神恶煞。
虽然诚国公的话很难听,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或许都会在未来变成事实。
九公主明昙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在民间逐日变高的声望,无一不像是悬在他脑袋上的一把铡刀,随时都有可能让自己尸首分离!
外祖说得对,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明晖目光暗沉,像是一条等候猎物的毒蛇般阴森可怖。他抬头看向诚国公,眼中蕴藏的疯劲让后者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脊背上蓦地攀升出阵阵寒意。
殿、殿下
据本王所知,父皇他们出京的日子,就在下月十三。明晖淡淡道,还望外祖为了大计,再多多坚持几日待到帝驾离京后,便率人把守京城,占下皇宫罢。
乾王府中发生的这一场密谋,即将离京的明昙并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正满脸丧眉耷眼,劈手指向一旁的床榻,欲哭无泪地嚷嚷:真的一整天都要穿这个啊?
正是。封禅乃祭天地、告神灵的大礼,当然要身着华服,头戴配饰,以彰敬天之意。
林漱容站在榻边,看了看上面摞着的层层衣裳与钗环耳饰,又奇怪地转向明昙,殿下难道不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朝政模拟册上写过好几遍的!明昙扁扁嘴巴,上前两步,依次拎起榻上叠好的云肩、披风、长袄、马面裙、大袖外衫,以及旁边叮铃咣啷各有讲究的发簪、步摇、插梳、发带、额饰等等,语气崩溃道,且不说还要记下那堆礼节,单论穿着这一身衣裳、戴着满头乱七八糟去爬山这得多累人啊!
殿下慎言,这可是古礼上清楚记载下来的规制,要严加谨守才对。
林漱容警告似的瞥她一眼,拿起那条裙子端详了会儿,又转头望了望明昙的腰身,蹙眉道:我怎么觉得这裙子兴许做小了些?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效果却堪比捅了马蜂窝一般立竿见影。方才还对衣裳抗拒万分的明昙怔了怔,猫猫眼顿时瞪得老圆,立即龇牙抗议:我才没有胖呢!卿卿胡说!胡说!
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煞是可爱,惹得林漱容不禁失笑,手上也像是逗猫似的,拎着裙子晃了晃,慢吞吞道:哦,是么?那殿下不妨试上一试,才能让我看出您近日是不是吃了太多点心啊
哼,试就试!
在女朋友对自己身材的质疑下,明昙登时将刚才的抗拒尽数抛弃,一把抢过那条马面裙,怒气冲冲道:这就让你看看,我吃再多点心也绝不会胖!
是是是,林漱容见目的达成,登时掩唇而笑,连连颔首,那殿下可要记得把全套都换上,再提前熟悉一下封禅的礼仪哦。
捧着裙子的明昙:
啊!怎会如此!我中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尾气也是不敢有的,怕吃红lock呜呜呜
第99章
封禅之礼沿袭古制, 步骤流程分外复杂繁多。与典众人需得清净灵台,斋戒沐浴三日,衣华服、戴冠饰, 整装以示虔诚后,方才得以前往沅山。
封礼一共分为两次,先是要由皇帝亲自率领众臣,到沅山脚下东面设坛, 在坛下埋好写有本朝勋绩的玉牒文书,叩拜众神先祖牌位,领诵祭文, 报功于上天;待第一次封礼结束后,皇帝再与少数被钦点的高官大臣登上山巅, 搭建和庆云同色的五方帝坛,三拜九叩, 举行第二次的封礼。*
古语有言,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封禅中蕴含深层的政治意义,象征着帝王受命于天,对皇室而言意义极其深远, 整场大礼也是万分隆重。即便是明昙这种平日吊儿郎当的咸鱼, 此时也绝不敢掉以轻心, 乖乖按着林漱容的要求一遍遍演练, 甚至包括了跪拜时的姿势和抬手作揖的高度种种缛节又多又杂,搞得她头昏脑涨,何况还要和身上沉甸甸的坠饰与衣裳作斗争,每一根头发丝里都写满了悲痛欲绝。
父皇居然好意思管这叫赏赐下来的恩典?
明昙脸色狰狞, 怒火燎原,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抵达武学至臻之境,满脑袋上都是暗器,飞簪摘钗皆可杀人。
气死了气死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但无奈,她心里就算有再多的牢骚,也不能对着林漱容发,在礼节上也半点不敢懈怠。后者对于这些事情总是分外较真,比起宫里的侍女嬷嬷还要更甚,脸一板手一袖,明昙就开始发怵,原本稍有放松的身姿立刻重新绷紧,生怕下一秒就被她拎起来,无情地丢到小黑屋里面壁思过。
就这么度过了生不如死的好些天,正在明昙夜里睡觉时都会说梦话背祷词后,皇帝终于下令启程,率领众人前往沅山,结束了她这段时间内痛苦非凡的折磨。
呜呜呜呜,卿卿,明昙一把鼻涕一把泪,扑进林漱容怀里,搂着她的腰放声假哭,我终于解脱了!
林漱容:
林漱容无语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力道敷衍,脑中则困惑地思索:不就是学点礼仪吗,一套下来好记得很,就连祈福祭文也不难背,都是周礼中用惯的词句,殿下怎么会这样抗拒呢?
林大小姐世家出身,博学多识,一开口就是老凡尔赛了,当然完全无法理解明咸鱼的心境。
沅州地处略微偏僻,靠近边疆的曲弓关,距离京城的路途本就遥远,更何况还是这样庞大的君王仪仗,行进速度自然极慢。并且,礼部费心搭起来的排场还不能白费,每到一个大州便要歇歇脚,与当地百姓同乐一番,意在彰显皇室的威严与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