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我手下无人可用啊。
明昙愁眉苦脸,一边把手炉捧在胸前,一边用脚尖铲了一捧白雪,晃晃腿,再将它纷纷扬扬抖落在地。
周掌柜胜在老实勤恳,但性子和头脑均不够合适。让他管管书斋倒也罢了,毕竟是一口价买完就走的事儿,但茶楼我又如何能放心交给他来打理呢?
恐怕,林漱容淡淡接话,连他自己都不敢担此重任吧。
周掌柜是林漱容从林氏的产业中抽调过来的,任职过程与赶鸭子上架有的一拼。他原本是间纸笔铺子的掌柜,平日没有太多散客上门,都是按需给书塾学堂等地供给文房四宝,能有多少面对面做买卖的经验?
茶楼与书斋可不一样,必须由一位有足够经商头脑、干得了大事的人来负责经营。而且还要效仿江南那边的模式,涉及种种繁琐规矩,周掌柜哪能应付得来?
他现在能管好顺安书斋就不错了。
思及此,林漱容揉了揉眉心,也跟着她一起发愁,可惜,我林府也没有再能调派出来的人手
算啦,哪能事事都让你为我操劳?
明昙抿唇笑了笑,抱着暖炉蹭到林漱容身边,边将周身的热气传递给恋人,边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事我定会想到办法的,卿卿就放心吧。
林漱容侧过身子,帮对方理好泛皱的大氅领口,眼神中夹杂着心疼与自豪,温温柔柔的,就像是一片正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
这些日子,着实辛苦殿下了,她轻声说,您可真是了不起。
闻言,明昙指尖不禁一颤,望向自己在林漱容眼中的倒影,竟没来由得感到有些害羞。
什么了不起啊她脸上泛起几丝红晕,抬手牵住林漱容,几乎是难以自控地舔了舔唇,我又没做什么。
您已经做得够多了。林漱容噙着笑意,站近一些,不着痕迹地帮明昙挡住吹来的风雪,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摸了摸后者的头发。
今后百年,甚至千年万年,都应当有无数女子视永徽公主为表率,并甘愿用尽全力,跟上您的脚步,走上您曾走过的路。
她弯起眼眸,在明昙有些怔愣的注视下,用力地握了握后者的指尖。
包括我,林漱容的微笑加深,您也同样是我心中的表率是我穷尽一生,都要追逐的那道光芒啊。
明昙用舌尖抵着牙齿,咬了咬唇,只觉得心弦就像是被对方轻轻拨动的古琴那样,又酥又麻地颤抖了一下。
唉。真是一句给人压力的情话呀。她缓缓笑了笑,挨到林漱容怀中,将脑袋贴在人胸口,轻声细语道,不过我也定会不负你的期望,成为一个值得被你当作表率的人哦。
嗯,好。
林漱容垂下眼,微微点头,我等着您。
与此同时,漫天的雪花缓缓飘落下来,就仿佛是多年前林府中的梧桐花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在两人肩头,静谧而安宁。
她们沉默地赏了会儿雪后,明昙怀中的手炉也逐渐失温。就在二人准备转身进殿、回屋里休息时,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锦葵神色端肃,匆匆跨出门槛,向两人深施一礼道:殿下,方才温妃娘娘的贴身大丫头朝露前来觐见,说是大公主殿下有请,想要邀您前往她暂住的宫殿中一叙。
啊?大皇姐?
明昙一怔,有些惊讶地与林漱容对视一眼,神色非常茫然,我与大皇姐从无交集,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最多也就是日前到温妃娘娘那里打听过她的喜好,除此之外半点关系都无,能有什么可叙的?
这锦葵摇了摇头,朝露未曾告知原委,婢子也不明白大公主是何用意
明昙皱了皱眉,下意识捉住林漱容的手,正待问问对方的看法时,转头却发现
只见林漱容的神情与她截然不同,竟是存着几分瞌睡来了送枕头般的惊喜。
这可把明昙看得更愣了。
卿卿?
殿下,大公主的驸马乃是信国公独子,此事您可知晓?
信国公独子,我当然知道。
明昙顿了顿,神情有些古怪地点点头。
此人在京中那可甚是有名啊。
信国公其人,曾是先帝时的老臣,位至礼部尚书。
多年之前,他对先帝沉迷淑皇贵妃美色、在朝政上昏聩无道的行径不满已久,所以便于明熠登基时的那场血战中,主动与之里应外合,截获并销毁废太子的圣旨,才顺利将后者迎上了皇位,身负从龙之功。
然而,待明熠称帝后,这位尚书却厌倦了官场争斗,所以向陛下自请辞官。明熠见他去意已决,留其不得,但又颇为感念这位老臣的大义,于是便封他为信国公,长住京师,得享安逸之年。
后来几年,信国公老来得子,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极尽宠爱,并发誓要把他教导成一个出将入相的大才之人,替父向新朝立功,以报陛下的恩情。
但奈何,事不遂人愿也不知是不是flag立得太早太狠的缘故,这信国公独子压根在读书一道上没有半点天赋,连半个时辰都坐不住。别说出将入相,就连科举都不愿去参加,气得信国公当场抄起拐杖,将他绕着院子追打了好几顿后,才勉强去考了一回,然后
然后便是死也不愿再上考场了。
不孝子这般坚决的态度,真是差点把信国公气出个好歹,整日老泪纵横连连叹息。
老来子嘛,无论在哪儿都最为受宠,又是家中唯一的独苗苗,难道还能当真打死他不成?
所以,在又打了几顿后,见儿子还是死性不改,信国公也只能作罢,在家中给皇帝遥奏罪己,称有负陛下的进爵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