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把人惹了,明昙这会儿当然不敢再多造次,立刻便把昨日与皇帝的交谈复述给她听。
这可是大事。
林漱容安静听完后,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所以说,殿下今日前往翰林院,就是为了寻几位有才学的大人,来帮您研究并解析历年的科举考卷、作出足可为范例的文章再印制于书刊上,以供天下学子传阅?
正是如此。
嗯,不错。翰林院之中人才济济,且大多是刚经历完科考的进士,正是编刊的不二之选。
林漱容点了点头,抬起指尖,无意识地在明昙的掌心中敲了两下,面色略微有些发沉。
只是。那些学士们的性子到底古怪非凡她敛下眸光,淡淡道,究竟能不能请得动他们,还仍是一个未知之数啊。
翰林院与皇宫离得很近,只隔了一条长街。
由于题刊的特殊性,需要完全与官方划清界限的缘故,皇帝并未下旨令翰林院配合,也没有口谕,一切全凭明昙自己行动,所以才会有了今天这场微服私访。
到了宫门前,刷林漱容的腰牌出宫,锦葵几乎是立刻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最近的车行,租了一架马车一看就是没少干这种事,全是陪明昙多次前往林府时练出来的本领。
四个轱辘可比走路要快,一条街的路程只需要半炷香便到。马车停在翰林院门前,两人步下车架,刚把眼前的建筑打量一番后,立即便有站在门口把守的侍卫注意到了她们,赶忙上前行礼。
见过二位姑娘,大抵是看出她们穿着不凡,侍卫的态度也十分客气,这里是翰林院,不可随意入内。若姑娘们是要找人,还请告知姓名,在此稍待片刻,容我前去通传一声。
唔,看来是把她们当作其中哪位大人的亲眷了?
明昙挑了挑眉,倒也没多说些什么,只道:好。那就劳您替我们走一趟,请杨大学士前来拨冗一见罢。
杨大学士?!
侍卫怔了怔,愕然看向神情自若无比的明昙,不由再次确认道:姑娘所说的可是咱们翰林院的掌院大人,杨觉知杨学士?
正是杨掌院。明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不、不是?
这怎么还有人一来,就要见他们翰林院里最大的官儿啊?
而且据他所知,杨大学士已近耳顺之年,不论是儿女还是孙辈眼前这两位姑娘,看上去年纪都合不上啊!
但若不是亲属,那又是何人?
侍卫满心狐疑,却又不好直问,只得道一句二位稍待后,便转过身,匆匆朝门内而去。
翰林院身为官署机构,却被专门僻出宫外,自然是因为其占地面积颇为可观。它与藏书阁、上书房一起,素有三分小琅嬛的美誉,足以看出这三处就是天承朝存放书籍最多的地方。
只不过,与上书房一样,翰林院还有另外的职能,便是养才储望之所,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等等事宜,云集着众多饱读经文典籍的士人学士。
因为明昙指名要见杨掌院,侍卫摸不清她的底细,不敢耽搁,直接便踏上回廊向内而去。他是分拨而来替这些大人们看门的小武官,甚少直接进入翰林院,此番步履匆匆地走在路上,便引得不少人都纷纷侧目,闹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
走了半晌,眼看便要抵达杨掌院的屋舍,侍卫登时加快了脚程。却不想,他在经过一个转弯时,竟然脚下一错,差点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哎哟!是谁这么不当心!
其实并未真正相撞,只是双方都被吓了一跳,但那人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的嚷嚷起来,皱紧眉头,用手嫌弃地拍了拍官袍,居高临下道:你是门口当值的侍卫?这么急着在院中乱跑,是要做什么去?
卑职不甚冲撞大人,给大人赔礼!
一看对方身上的大雁补子,侍卫顿时明白这是一位四品的侍读,赶忙低头道,院外来了两位贵客,说是想见杨大学士,卑职正要前去通传
贵客?还要见杨掌院?
侍读眯起眼,面上带着狐疑,把侍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问:是什么样的贵客,竟有如此大的排场?若是被人给捉弄了,平白扰了掌院大人清净,这罪过你可担当不起!
侍卫被吓了一跳,赶忙道:卑职没甚眼力,只看出那二位小姐容貌惊人,气质清贵,一看便知是玉叶金柯,所以才
容貌惊人、玉叶金柯,还指名要见杨掌院?侍读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沉吟半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双眼登时睁大了一些。
那两名女子是不是一位大概初初及笄、另一位则已至双十年华?
没料到对方竟会问这个问题,侍卫回忆了半天,方才犹豫道:那位说要见杨大学士的姑娘,的确是十四五岁的模样;不过另外一位不曾说话的女子,卑职却看不出她的年岁,只觉得比先前那位稍长一些罢了
是了是了,年岁也对得上,恐怕真是那位
侍读的眼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寒光,伸手拦住侍卫的去路,正色说道:杨掌院此时不在舍内,你去了也是白去。倒不妨带本官接待那两位贵客,将她们请进翰林院,莫要让人家在外久等。
侍卫一愣,朝掌院屋舍的方向看了看,有些犹豫,可是
怎么?侍读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威吓道,本官乃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王秩,难道还没资格去领两个客人进来么?
不不不,卑职绝无冒犯之意!
见对方语气加重,侍卫赶忙垂下头来,分毫不敢在四品大员的面前造次,讷讷道:她们就在院外等候,王大人请。
哼!
见他识相,王秩冷哼一声,连个眼神都不再多分,转身便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外头那一双女子,想来就是九公主和她那形影不离的伴读林大小姐
哼,如此倒是正好,能让他替国公大人出上一口气了!
第64章
王秩从前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从七品翰林院检讨, 算是被诚国公一手提拔到今日这个地位的。
彼时,他已熬了多年都还未能熬出头,依然只是个做杂活的检讨, 胸中无数才情文志都无处抒发, 只能烂在腹中。王秩心中苦闷无比, 甚至想到了辞官这一茬, 但到底没那个胆子放弃寒窗苦读考来的官职,只好有事没事就站在院子里伤春悲秋, 愤懑地为自己赋诗作词。
说实话,王秩的确颇有几分文采,又有壮志未酬的情绪加成, 作出来的诗词很有几分灵性, 字字句句都透出满心的悲愤与无奈。
这恰好吸引了某日来翰林院办事的诚国公。
他特意将王秩入翰林以来的诗作都翻看了一遍,惋惜地问道:王郎君既有如此大才, 却为何仅仅只领了个检讨之职?
王秩苦笑一声,施礼道:不瞒国公大人。殿试之时, 微臣未能答出陛下所问之策,因而名次不佳, 仅仅得了个同进士出身所以, 入翰林院之后, 也就只被授予了个从七品的小官职,不知何时才能看得到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