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一旁的侍卫扬了扬下巴,缓声说:既然进过林,又是御马苑的管事,那便定当身带嫌疑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陈太监悚然一惊,双眼圆瞪,急忙俯身疾呼道:公主、公主您不能这样!二殿下刚才是在证明奴才清白的呀!
清白?明昙嗤笑一声,据我所知,御马苑司掌教养管束宫中马匹一职,每逢秋猎都要来东风围场一遭。陈公公,你可并非今年初任的管事,对这林场也足够熟悉不然,又如何能在那毫无方向指引的密林之中,徒步找上二皇兄,准确地把马鞭交到他手上呢?
奴才、奴才
单凭这点,你的嫌疑就足以名列前茅;何况据世子殿下方才所言,你在林中的行迹还十分鬼祟,这莫非不值得好生审讯一番么?
明昙笑得眯起眼睛,轻轻扬手,命令道:愣着做什么?嘴硬倒不怕,只需将拔甲、跪炼、押棍之类的刑罚都受过一遍,难道还担心他不会开口么?
闻言,她身旁的皇帝眯起眼睛,挑眉看了看女儿。但见后者神情自若、似是自有打算般,他便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朝待命的侍卫们略略颔首,算作同意。
于是,后者诸人对视一眼,立马上前,出手抓住陈太监,竟是直接将其硬生生从地上扯了起来!
什、什么?!
陈太监大惊失色,双眼像是要瞪出眼眶。他已是宫里的老人,对明昙所说的几个刑讯手段都知之甚详,只单听她一说,再联想到那些牢狱中血。腥的场面,指尖便泛起阵阵抽痛,霎时出了满身冷汗。
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太监、是个可以被随意打杀的奴才,哪怕罚错又有何妨?
九公主素有暴戾之名,既然敢说,那便定然是要对他动真格的了!
陈太监骇得浑身颤抖,但却仍存有一丝希望,挣扎着试图强撑辩解:公主公主此言差矣!不过是认得点路罢了,禁军、围场司等等均能做到,这有什么稀奇?
他转过头去,灰头土脸、形容凄惨地望向一旁围观的人们,抬高声音指责道:若九公主单单仅因这个理由,便要将如此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奴才头上,又怎能算是秉公断案?如何教各位大人们心服口服?
他这一番长辩下来,有不少人都显然被说动了,情不自禁地看向明昙,口中纷纷道:是啊,虽只是个奴才,但公主也应仔细盘查才是,不该如此草率定罪
我朝以仁治国,那些刑罚臭名昭著,老夫听着都觉得胆寒!唉,可轮到九公主,却能这般从容地将它们宣之于口,到底还是多有不妥
陛下请三思!公主还没有切实的证据,可万万不能起用私刑啊!
如此七嘴八舌下来,就连侍卫们都拿不准主意,只得暂时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望向仍然面无表情的皇帝。
果然!
这些当官的最是假仁义、好名声,只需卖卖惨状,便能让他们为自己说话,倒还真是轻而易举!
感觉到押解自己的力道放松了许多,陈太监不由心中暗喜,眼神里也藏着几分洋洋得意,抬头望向明昙。
可却不料,九公主竟根本不曾如他想象中那样退缩,反而像是未曾听到那些议论一样,只似笑非笑地望过来,语气凉凉道:哦?这样说来,陈公公是觉得证据不足,尚且还抓不得你,对么?
她懒懒抬手,歪过头,将颊侧的碎发在指尖缠了两圈,好一派轻松闲逸,语气带笑道:那么,我便只能再请人来说道说道,好叫陈公公与诸位心服口服了。
再、再请人?!
陈太监一愣,没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心中猛的窜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他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便听明昙微微仰首,含笑唤道:小晟子在哪呢?还不赶快出来,将你此前见到的事情,都好好给陈公公描述一番?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挤出了个身穿蓝袍的年轻人。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当时给明昙牵马出来、还得了她一粒金锞子赏赐的小太监!
他想来是从不曾面对这样多的达官贵人,有些害怕的看了看四周,直到与明昙鼓励的目光相接后,方才战战兢兢地跪拜在地,抖着嗓子道:奴才是御马苑的小晟子,叩见陛下,叩见九公主殿下
御马苑的小晟子?
听到这个名字,陈太监猛的扭过头去。在看到对方那张熟悉的面容后,神色顿时扭曲起来,狰狞得像是要把其生吞活剥!
这不是一直在自己手下做事的那个蠢材吗?!
奴才有件要事,须得禀告陛下。
小晟子低着头,横了横心,连看都不敢看陈太监,语速飞快地一股脑道:今日寅时左右,陈公公曾亲自带着一小捆牧草来马房视察,并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在其中呆了好久直到过了约莫两刻钟后,才从马房里出来,特地吩咐奴才要好生照管其中的那匹浅黑色骏马。
但等奴才进去一看,那匹马却突然变得非常躁动,与之前乖顺的模样大不相同。小晟子不断绞动着手指,吞吞吐吐地继续说,所以,在得知九殿下出事之后,奴才立刻便想到了这个异常之处,赶紧前去向耿靖大人说明
在他说完之后,但凡是有脑子的人,此时都已经狐疑地看向了满头冷汗的陈太监。
众所周知,御马苑里的管事便是最大的官,只需把照料马匹之类的琐事丢给下人即可,又为什么会事必躬亲,突然到马房一游?
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大家都门清得很。
陈公公,小晟子方才所说的这些,你敢不敢认呐?
明昙慢悠悠的声音传来,吓得陈太监双腿几乎一软,若不是仍被那几个侍卫拽着,只怕又要重新跪回到地上了。
而见他双眼无神,久久不言,明昙也不再继续浪费时间,伸手从荷包里拈出一根碧绿的嫩草,抬手向小晟子招了招。
小晟子,你过来。她笑道,过来替本公主认一认,陈公公带到马房的那捆牧草,是不是就长这个样子?
小晟子愣了愣,赶忙上前,用双手恭敬地接过明昙捏着的那根草,仔细看了半天,方才肯定地点了点头。
正是这种草!他斩钉截铁道,秋日的牧草大多发黄发干,但陈公公下午带来的那捆,却嫩得像是阳春三月的青草在马房当值的太监们都曾看到,还一起嘀咕那牧草反常所以,奴才记得很清楚,正是这种样子无疑!
好。
明昙点点头,将那根草重新拿回来,再度转向陈太监那边,懒懒说道:陈公公,可听清楚了?现在本公主再要拿你是不是,也已经足以服众了?
这自然足以服众。
方才劝谏的那些人默默退后几步,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像是挨了好几巴掌般,烧得他们怒火难当,只能将憎恶的眼神投向陈太监。
本以为是个无辜被冤枉的可怜人,结果谁知,却还真是个行迹刻意至斯的嫌犯!
而且,刚刚为了保下此人,还要平白得罪九公主真是瞎了他们的一片好心!
陈太监茫茫然地被侍卫们押着,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真要去受那一圈骇人的刑罚不成?
他越想越怕,浑身抖如筛糠,眼前仿佛都被鲜血糊得一片淋漓,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婉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