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昙把这个关键词重复了一遍,沉吟片刻。
虽然皇庄周边的许多村镇都在种粮,但春州本地,却也的确是以种茶而闻名
明昙皱皱眉,定定地盯着黄麻根部的土壤看了会儿,忽然伸出手去,捻起一点,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土壤的颜色较深,大体呈现黑褐色;质地疏松,不易被搓揉成块
再加上无法栽种小麦,却能种黄麻与茶树,基本可以断定是ph值较低的酸性土壤了。
嚯。怪不得她这皇庄荒凉成这样呢,原来问题直接就出在根源呐。
明昙心中暗暗嗤笑一声,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转头正准备再多问两句,却忽听众人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嗓音,语气中满是茫然。
苗阿叔?
明昙怔了怔,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背着背篓的年轻姑娘正站在那边,疑惑地歪了歪头,眼神中暗藏几分警惕,冲庄稼汉道:这几位是?
噢!白丫头回来了啊!庄稼汉拍手笑道,这是我方才遇到的几位贵人,有事想找你聊聊,所以阿叔就把他们带过来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年轻姑娘耳边,冲明昙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道:丫头,你瞧那位贵人,恐怕是春州城里大户人家的千金,正在找会种田的能人我记得你上次说过,白老哥的病不是又严重了吗?可要抓住机会,好好和人家聊聊啊!
听苗阿叔提起父亲,又看明昙等人皆是气度不凡,年轻姑娘的神情登时略有松动。
她抿了抿唇,解下背篓,向前走了两步,朝众人颔首道:民女白露,敢问这位小姐贵姓?
白姑娘,明昙显然不曾料到对方竟如此年轻,虽有些惊讶,但态度却没有半分轻慢,稳重道,免贵姓林。
林漱容看了她一眼,见后者脸都没红一下,于是只好默默收回了目光。
公主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而一旁的白露则并未注意到林漱容古怪的眼神,只点点头,矮身朝明昙微微一福,林小姐。
白姑娘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人,不必如此多礼。
明昙友善地笑了笑,伸手指向一旁的黄麻,我刚才听大叔说过,这些都是你种的吗?
正是民女。
白露爽快地点了点头,承认道:家父久病在床,皇庄的刘总管又不肯支银让我们看诊因此,民女心忧之下,这才没有种庄规上要求的小麦,而是种了黄麻和茶叶,拿到城里去卖钱,方能请得起郎中来为家父诊治。
她存了为人办事的心,说话倒是十分实诚,也不用明昙多问,自己便将违规栽种其他作物的缘由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白姑娘真是大孝之人。
身为皇庄的主人,明昙倒没在乎对方的行径,而是直接预备进入主题:实不相瞒,我请大叔带路前来寻访,的确是有事想要问一问你的意思。
林小姐但说无妨。白露颔首道。
其实,我家的田地也如外面的那几块田一般,种的麦谷几乎颗粒无收,明昙道,然而不巧,家中无人擅长农事,拖了这么久也不知原因出在何处所以,无奈之下,我才想来找一位有经验的农人,帮着查探一番,找出症结,以便日后改进
和皇庄外面的田地情况相似?白露挑了挑眉,那多半也是土质的问题了。
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含笑道:若您愿意的话,不妨再将更详细的情况告知于民女,我们到院内详谈?
明昙略略偏过头,不动声色地和林漱容对视一眼,笑道:好。
她冲跟随而来的侍卫们比了个手势,让他们留在外面,自己则同林漱容跟上了白露的脚步,穿过最外层的篱笆与矮墙,来到了佃农所居的院落内。
小院不大,中央随意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边上则被各式各样的农具堆满,有铜铲、锄头、木犁、石镐等,地上还平平整整地铺着一张席子,据白露所说,是作晒纸之用的。
她将背篓搁下,道一声罪后,便匆匆进屋先伺候起卧床的白父。明昙也并不介意对方的怠慢,自顾自地往石桌边一坐,这才发现,桌上竟放着厚厚的一摞纸,而纸上似乎还画着些什么东西,像是某种农具的设计图。
明昙兴致大起,拿起几张纸翻了翻后,抽出其中一页,朝林漱容招手道:卿卿过来看!
林漱容依言过去,发现这页竟画着一架结构精巧的水车,不由咦了一声,细细打量片刻,这制式倒是十分新颖,从不曾在民间见过莫非是那位白姑娘自行改良的?
我也这么觉得。
明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笑得贼精,嘿嘿,捡到宝啦!我的皇庄有救啦!
这话刚说完,旁边的小屋便传来吱呀一声。白露拿着一只药碗走了出来,见她们正在翻阅自己的手稿草图,不禁有些窘迫,忙道:画着玩的东西,贵人随意看看便是
这只是画着玩?明昙摇摇头,指了指手里的设计图,笑道,白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果真是天生的农学奇才啊!
咳咳,您言重。
白露面上发红,被自己呛得咳嗽两声,正想再继续自谦时,院外却陡然传来一声喧哗,顿时阻止了她的话头。
死丫头!你别躲着不出来!本官知道你在里面!
说话的人排场很大,语气也十分凶戾,不但怒骂还有威胁,若是你再不上交今年的粮税,那也就休怪本官无情!等过两天,本官便命人拆了你这破房子,再把你那个老不死的爹扔出去,裹张席子埋了拉倒!省的在这占地儿!
这话骂得十足阴毒,当即便将白露气得怒发冲冠,把手中瓷碗往地上一摔,恨声道:这个狗官!
她连明昙二人也顾不上搭理了,直接推门冲到屋外,挽起袖子,气势磅礴地回骂道:刘扒皮,你嘴巴放干净点!
明昙有些愕然地看了眼林漱容,在后者朝她微微颔首后,便与之一起跟上白露,共同钻出了小院。
外头的气氛正剑拔弩张。
白露双手叉腰,凶眉高扬,正指着不远处那人的鼻子骂道:你既不怕烂了舌头,在这里平白咒人性命,那倒不妨让我一刀割了它,省得你三天两头来我家大吵大闹,扰我父亲安宁!
明昙:
好家伙,这骂得比她血。腥多了。
顺着白露手指的方向,明昙转头看去,只见那里正站着一个衣着华丽、身形却非常矮小的男人,被骂得嘴唇颤抖,吹胡子瞪眼道:好啊,你竟敢对朝廷命官出言不逊,且小心你的脑袋!
呸!
白露狠啐了一口,高高扬起头,什么朝廷命官?不过是皇庄里的一条狗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