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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封信 破镜重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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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蹊,今晚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秦忆昔没搭理他,自己玩着手机。

顾言失笑,自己从冰箱里挑了几样食材。

往好处想,这证明他可算把人养熟了,敢对他耍脾气了。

从今中午醒后,秦忆昔就一直在生他的闷气。

才开始他害羞,不好意思说为什么不高兴。可顾言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恬不知耻地问他,给他惹毛了,气鼓鼓地反问顾言为什么不听自己说话,为什么不停下来,为什么做得这么狠还把自己绑起来。他越说越气,脸涨得通红,抄起一边的枕头扔到顾言身上,软绵绵地没什么力道,反而扯到了肌肉,疼得自己龇牙咧嘴。

秦忆昔觉得顾言昨晚就纯纯欺负他。

现在讨好他?晚了,他不吃这一套。

秦忆昔抱着刚买的新手机,登录了自己的微信,看着通讯录里的人。

顾言说因为原来的手机收了些损坏,许多东西都没法还原了,所以聊天记录都是空的。他只好挨个点开对方的朋友圈,以此来了解对方和自己的关系。可能是自己住院的缘故,大半年过去了,几乎所有好友发的朋友圈他都没有点赞,于是他把近三天的都点了一遍。

很快,有个叫黎月的女生给他发来了消息。

这人的朋友圈他刚翻过,是个家里有矿的小姑娘,暑假的时候发了好多海边的景色。

“老师老师,你回来了啊?”

“嗯。”

老师?自己不是编辑吗?

他又翻了翻自己的朋友圈,发现自己转发了不少本市某大学公众号的消息,评论和点赞的人备注也都是xxx老师。

自己可能真是这个大学的老师。

那编辑的工作证从哪儿来的……?

“老师,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你请了这么长时间的病假,我们都很担心你。”

“没事啦已经,出了点意外,没伤到要紧处。”

“哦哦,那就好。”

那边发了个很可爱的兔子表情包。

“老师,你现在住在哪儿啊?我们上次想去你家里探望你,发现你家没人,你的邻居说你有阵子没回去了。”

“e我现在住在我……”

后边几个字秦忆昔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换成了“朋友家”。

“是不是顾总家?你俩修成正果了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哭笑不得】”

“哎呀,你在学校的时候顾总就总是来接你,我们都看见了。听说你俩还是高中同学呢,不过顾总出国刚回来,是破镜重圆吗?”

破镜重圆?

为什么破镜?

秦忆昔很好奇,但他搜刮了所有他想起来的片段,都找不到答案。

“可能算是吧。”他还是应下了,暂且把原因归为顾言出国留学不告而别。

更生气了。

后面又聊了些七七八八的。黎月马上就要毕业了,求她小秦老师在答辩的时候佛她一下,秦忆昔叹了口气,说他恐怕年前回不了学校了。

“啊?为什么?老师你不是说没事了吗?”

“我头部受了些伤,没法劳累……”秦忆昔选了个折中的说法,半真半假地糊弄过去了。

正好顾言喊他吃饭,他就和黎月结束了聊天。虽然放下了手机,但秦忆昔一直想着以前的事,想着那些他遗忘的事。

秦忆昔一言不发地吃着饭,突然来了一句:“顾言,明天周日,你陪我回z市看一眼。”

“好。”顾言没有问为什么,顺着台阶下。

秦忆昔没有去看他们的高中,只是听顾言说学生一届比一届少了,有些感慨。

他永远能够理解,也永远不会原谅。

就像他能理解蚊子吸自己的血,但仍然会毫不犹豫地落掌。哦不,他们还不如蚊子,蚊子是受本能驱使,不吸血不行——他们呢?秦忆昔不信他们不欺负人就活不了。

秦忆昔回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小村庄。这不是秦忆昔的故乡,但也算是了,甚至比他户口本上的那个更像是故乡。

二十七年前,秦忆昔38岁的父母走投无路,卖掉了所有的农业生产工具,把地承包给了秦忆昔的大伯,离开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在神婆的指引下毅然决然向东南方向走,背井离乡来到了这个小村庄。那时他们以为老乡都在这儿的工厂工作,这样欣欣向荣的模样会一直进行下去。可是后来政策有变,为了抓环保,这些小企业大多关停,外迁出去的那几个因为经济下行压力也只是苟延残喘。

秦忆昔初中时,z市城镇化最高的b区一下变成了gdp垫底的区县。

距今已有十五年,这里更加破败,许多房子都空了,不论是平房还是楼房。但凡年轻力壮有点本事的都走了,只留下些老弱病残,还要面临着村庄合并、学校合并等麻烦。

车在村头停下,秦忆昔和顾言一起下了车,去找秦忆昔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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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过十一年的两层小平房,那是秦忆昔家第二次租的房子,第一次租的房子太破早已无法居住。可是门锁了,甚至锁都锈住了,所以他们两个都没进去,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你知道吗,当时才搬来的时候我三年级,那时候是真的高兴。这个新家有两层,有这个村子里最大的院子,还有去世的老两口儿留下的朱顶红、葱兰、八宝景天、葡萄树、樱桃树、香椿树……”

顾言记得这些,高中的时候,他来找过秦忆昔。他进门的时候,那只长毛大橘猫还在一丛草里打滚,看见他就起来了,一双犀利的猫眼瞪着他。结果让秦忆昔抱起来给他看,一直不服气地喵喵叫。

院子两角没铺地砖的空地,秦忆昔的妈妈种了些蔬菜;樱桃树底下是有些裂的搪瓷翁,上面放了个大石板,摆了些怕晒怕淋的花;阳台上摆着从邻居家分来的多肉,用鸡蛋壳泡的水作肥料浇着,都肉嘟嘟的。

这个本有些荒废的院子让秦忆昔的母亲打理的井井有条,生机勃勃。

岁月神偷啊。

顾言在心里感慨。

“诶,你是……成蹊?”

秦忆昔回头,是小卖铺的老板在喊他。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她头发全都白了,一米七的个子也因为驼背压缩了不少。

“是啊,回来看看,您身体可好?”

“害,不大好。你妈呢?你这么有出息,你妈一定修养得不错吧?”

“勉勉强强吧,年龄在这儿了。”

寒暄了几句,老板突然说:“你出去上学这几年,有人来找过你,他没拿照片,问我秦忆昔是谁。你妈在外只说你小名儿,我就忘了你大名儿叫啥了,我就说不认识。”

秦忆昔依然礼貌地笑着:“没事没事,指不定是什么麻烦事呢。”

“还没完呢。后来,又来了一个小伙子,他还拿了照片,这下他问我,我就说认识了。他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去j市上大学,父母回n市老家了,这个时候应该在找工作。当然,你当时在哪儿工作我就不知道了。”那老板眯了眯眼,打量着顾言,一下睁大了眼,“哎!就是跟你来的这个小伙子!是他第二次问的我!”

秦忆昔也有些吃惊,但没表现出来,依然平静地解释这是自己的朋友,当时找自己有事。

进了车,秦忆昔戏谑地看着顾言:“你真的来找过我?”

“嗯,两次。”

“两次?”

秦忆昔想过他来找自己,没想到两次都是他。

“我一回国就打听你在哪儿,他们都说不知道。我让助理来这里打听了一次,却因为刚回国太忙,忘了给他你的照片,他说没人认识你。后来,我亲自来,也拿了照片,仍然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只能去j市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在那里……”

只有顾言知道,当他听到助理那句“没有人认识他”的时候有多绝望,他甚至猜过秦忆昔根本不在国内。这个世界太大了,他们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也不过沧海一粟,大海捞针一样满世界去找人,他怕找到的时候,秦忆昔早已儿孙满堂……

顾言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有在有关秦忆昔的事上,他希望能有缘分的存在,相信秦忆昔吉人自有天相。

秦忆昔良久无言,他能觉察到顾言话里的悲伤和庆幸。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把手搭在顾言的手上,轻轻握了握:“至少,咱们破镜重圆了,不是吗?”

“嗯。”

顾言勾了勾唇角,看着秦忆昔的眼神像是望着一个瓷器,一个精美而易碎的珍宝。

转眼间,已经九月底,入秋有好一阵子了。

秦忆昔学会了打领带,他认为这是大人的象征,新鲜得不得了。每天早上起来给顾言打领带,或者说是拿顾言练手,成了秦忆昔的固定日程。

等顾言一走,他就向宋姨学习做饭。别看他做出来的饭其貌不扬,其实味儿也不咋地,主打一个色香味弃权。

秦忆昔尝一口,吐吐舌头,面露难色:“宋姨,要不——我倒了吧?”

“别啊先生。”

也对,浪费粮食不好,都怪他厨艺不精,白白糟蹋了这么一锅好饭好菜。

“那我拿去喂流浪猫和流浪狗吧。”秦忆昔端起锅,打算出去行善积德减少负罪感。

宋姨拦住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先生,您既然花时间做了,就不要后悔。无论成品如何,我相信顾总看到了一定会开心的。”

顾言喜欢的是秦忆昔,爱屋及乌,只要是秦忆昔的作品,他都喜欢。

秦忆昔忐忑地看着顾言把那勺不明流体放进嘴里,手心出了一层汗,在围裙上不断擦着。

“第一次就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挺好吃的。”顾言面不改色,很快吃完了自己的那份。

秦忆昔眼睛亮亮的,眼睁睁瞅着顾言若无其事地擦着嘴。

“成蹊,再接再厉。”顾言笑着把他搂到怀里,亲昵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

要不是秦忆昔自己亲口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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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要信了。

不过说不开心是假的,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在“成绩好”“懂事听话”这两个方面受到过表扬。至于其他的,无人在意。

在他的人生里,似乎只有这两个能拿得出手了。

现在不一样了,顾言总喜欢夸他,夸他水彩画得好,夸他花养得好,夸他饭做得好,他一下子变成了六边形战士——他这个人竟也变得能拿得出手了。

所以他这几天更努力地精进厨艺,发誓要做出配得上顾言称赞的东西。

而且,秦忆昔这几天,很少做噩梦了。

他离开了那群人,又知道了未来的自己过得不错,除了顾言这几天总缠着自己做以外,他很知足。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不了解自己目前事业上的事情。

他问过顾言几次,顾言都没正面回答,只说他在大学汉语言文学系当老师,和学生打成一片,是他老师的得意门生,人缘很好。

再多的,他没说。

他总安慰秦忆昔,说他都会慢慢记起来,不用操之过急。

所以当秦忆昔翻着学校公众号最近几条消息,意欲刺激大脑唤醒记忆时,听到微信铃声,还以为是某个学生或者老师联系自己。

结果是沈致深,那人说自己刚回国,前阵子忙死了。

秦忆昔没敢回,他不认得这个人,先去翻翻对方的朋友圈。

这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这就是照片上跟他一起抓着牛角的那个人!理科班的!

所以他装作很相熟的样子,回了句:“你们技术人员也要出国谈项目?”

“怎么会!我们出国学习去了。没办法,甲方爸爸嫌我们技术不够硬【摊手】。”

“那你学得应该挺不错吧?”

说来话长,沈致深嫌打字慢,一条语音甩过来:“唉呀,你可别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外语听力烂,出了国就跟听鸟语似的,翻译器都快让我划出火来了。感觉口语也快退化了,我去便利店,一下子把微波炉怎么说忘了,身边又没个同事。饿急了眼,我硬着头皮死马当活马医,指着微波炉对店员说了声‘叮’,得亏人小姑娘脑子好使,听懂了。”

秦忆昔刚听完,沈致深又给他发了一条:“教我们的那家伙语速巨快还有点口音,我根本听不懂,翻译器也听不懂,翻译出来的东西驴唇不对马嘴,我只能等操作的时候问同组的大神。”

秦忆昔回想沈致深某条朋友圈里的人工智能展,意识到他是去学这方面技术了。沈致深这么受外语折磨,偏偏选了个最需要和国际联系的行业,真够“叛逆”的。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调侃了。

沈致深却回:“哼,不像有的人,口口声声说要一起出国学医,结果自己学了金融赚大钱去了【叉腰】【噘嘴】高中那门生物他白选了,早该劝他选地理的,还能了解了解全球气候之类的,掌握掌握投资方向。”

秦忆昔回了个狗子大笑的表情,只觉得是沈致深的回怼,没追问“有的人”究竟是谁。

沈致深又问他:“你呢?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是因为工作很忙吗?”

“嗯,是有点。”

受伤的事秦忆昔没说。

通过聊天他已经大致了解了沈致深的脾气,知道这是个急性子,要让他知道自己住了好几个月的院,他估计能立马冲到顾言家兴师问罪。

“那就好,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太计较。”沈致深早听闻了顾言回国的事。

秦忆昔没联系他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很担心,他深知秦忆昔从未“痊愈”。

他早就料到,凭秦忆昔这样念旧的性子,很难走出来。

无论是校园暴力还是……

“谢谢。”

“客气什么,当年我救你的时候,你跟个道谢机器人似的见我就说谢谢,早把这辈子你对我的感谢都说完了。”

“救我?”

“这你都忘了?白眼狼——忘了也好,反正都是些糟心事……”

“等等,你再说一遍。”

“【嗯?】【???】”

沈致深一向宠他,本来怕他伤心,没敢说的,他既然都这么要求,他就只能详细地说了:“我老远看到有人追你,你被逼到一个巷子里,哪成想进了一个死胡同……”

后面的,秦忆昔听不清了。他开始耳鸣,盖过了所有的声音。手机听筒里的声音飘得很远很远,好像是被窗外呼啸的西北风吹散了。

可他还是听清了——跟那晚穆思凡说的大差不差。

挂掉电话后,天已经黑了。

他没有开灯,静静地坐在阳台边,望着那片山林。这是市郊,窗外只有天山相接的地方,还亮着一线红色。万籁俱寂,他坐在一片漆黑里,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心情,大概是南飞的候鸟拍打着翅膀划过头顶,漫山遍野的鲜花竞相开放又瞬间凋零,雨后升起薄雾的空谷中回荡着几声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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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照上的沈致深看起来比顾言和自己更亲近,英雄救美的故事出于被顾言请来的穆思凡之口,总劝自己别太着急恢复记忆的顾言……

这让他怎能不怀疑。

晚上,他依然要求顾言抱着他。顾言这次没有很欺负他,前戏做了很久,动作称得上是轻柔,悉心照顾着他的所有敏感点。可他哭得很凶,从顾言第一次吻他就开始哭,眼泪几乎湿了胸膛。

顾言觉察到他的不对头,停止了动作:“成蹊,怎么了?”

秦忆昔摇摇头,撑着酸痛的腰,轻轻摇晃着屁股,摆出求欢的姿态。

可顾言没再继续,反而摁住了他的腰。

“成蹊,你不要这样。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嗯?”

秦忆昔鼻头更酸,霎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忆昔害羞,不让开灯,顾言只能凭着月色看见他闪着光的泪水。

顾言松开他,下了床。秦忆昔抓着他的手,抿着嘴,张了张口,却依然发不出声音。

他拍拍秦忆昔的手:“没事,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们就不做了。不要伤心,不怪你。”

过了十来分钟,顾言从浴室回来,秦忆昔还没睡,用被子裹着自己,像个大粽子。他把粽子剥开,打开床头灯,看见哭得像兔子一样红的一双眼睛。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顾言把秦忆昔的碎发别在耳后。

“顾言。”

“嗯?”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吗?”

“当然,结婚证就在那儿。”

秦忆昔没再说话,把耳朵贴在顾言的胸口,闻着熟悉的沐浴露味,心里稍微有了些安全感。

可是,这么好的顾言,为什么要骗他?

顾言,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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