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涞点头,名士们也很爱惜名声的,毕竟这年头刷点声望不容易。
“要不然,还是从咱家下手!”崔鸢猛然下定决心,“咱们清河崔氏虽然最近些年没出什么名家,但一点情份还是有的。让父亲给爷爷推荐,然后爷爷给颍川庾氏推荐,再收买些寒门之人,多多称赞此书,必然能名声大震!”
“这……”崔涞呃呃了几声,小声道,“这等理论,怕是父亲不会轻易松口啊。”
虽然他们觉得有道理,但其中有一些其实有点越线,他们都看懂士族收纳土地与王权的矛盾,父亲为官多年,不可能看不出来,就算觉得这文章锦绣,也不一定会为其宣传,多半更会将之好生收藏,做为不外传的家学。
“想办法呀!”崔鸢哼哼两声,也小声道,“知道我在上党这些日子学到最多的是什么么?人呢,要懂得变通!”
这位小美人苦口婆心地劝着兄长:“咱们可以骗父亲说这人是我看上的人,惊世大才,准备收为夫婿,父亲肯定会同意的!”
“你疯了!”崔涞震惊地心中饼都掉了,“这可是姑娘,父亲会杀过来打死你然后杀了我的!”
“父亲又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崔鸢胸有成竹地道,“等父亲杀过来,我再装个为情所伤,为家族为难牺牲的样子,告诉父亲我可以不嫁给他,只求让他出个名,我就放弃这爱,这样一来,父亲肯定就同意了!”
崔涞听得目瞪口呆:“阿妹,你、你是从哪学来的?”
崔鸢悠然道:“当然是听那些管事讲的故事啦,我听孟岚姑娘说‘世人是最讲中庸的,你要说凿一扇窗户,他们是不同意的,但倘若你说把房子拆了,他们就会急忙来调和折中,同意凿窗户了’,父亲这里,当然是同理啦!”
崔涞居然觉得这个法子很可行,但是还是有危险的:“但如此一来,父亲会让你回老家成亲的。”
说话到这,他才猛然想起,他们兄妹来上党已经快四年了,妹妹虚岁十五,到了快出嫁的年纪了。
崔鸢自信地笑道:“我现在在孟岚姑娘手下做事,已经拉起自己的卫队了,放心吧,至少在上党,没人能抓的走我。”
崔涞有些虚弱:“……行吧,按你说的来。”
哎,他的妹妹,真的能嫁的出去吗?
罢了罢了,以后事情谁说的准呢,来上党这些年,他的思想也早被同化,看周围的士族妹子都甚是不得劲,估计也是有得熬呢,随缘吧。
崔鸢满意地点头:“那你快再抄一份,我给父亲写信。”
……
百里之外,两兄妹的父亲崔悦在这炎炎夏日,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第86章 成长烦恼
在上党北边的并州首府晋阳城,如今也在焦头烂额之中。
汾水是除了渭水外的黄河第二大支流,贯穿山西全境,形成的山西最重要的农业生产带。
汾者,大也,但这条大河,如今也枯竭了。
刘琨两年前来晋阳上任时,这里早已残破无人,可晋阳盆地作为山西最大产粮区之一,有着非常好的底子,这两年又和上党守望相助,恢复了不少元气,如今晋阳的治下,也有三万多户人口,和上党相差无几。
可今年的天灾太残酷了,刘琨隔三差五去治下视察灾情,每天拍腿长叹,哀民生的诗歌写了又写,好像自己的诚心就能求来雨一样。
事实是残酷的,已经五月底了,上天还是没有一点下雨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匈奴都懒得打过来抢粮食,反正都是没有。
刘琨只能一日一信,让上党的魏瑾救救晋阳,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魏瑾给的粮不多,但她派过来了一支水利工程人员。
这些优秀水利玩家组成的水工队们顶着烈日,勘察着如今这个时代的汾河水道,跃跃欲试地想把汾河水库也建立起来,这个水库在后世比漳泽作用还大,灌溉面积可以达到一百五十万亩。
当然,这个想法被魏瑾被无情的镇压了。
想啥呢,晋阳这边的盆地可不像上党那么封闭,修好了鲜卑匈奴谁都会来抢的,再说了,这是一天两天能修完的事情吗?明年还有大灾呢,都收收心吧!
于是大失所望的水利玩家们只能挖挖渠,刨刨沟,宛如咸鱼一般,再没有先前指挥万人时的挥斥方遒,就很没劲。
他们还想着把中国北方的河流都筛一次,能修的都给安排上。
再想想等上党发展起来,什么葛洲坝、三峡
但晋阳的百姓是极其欢迎他们的,因为这些人引水修渠方面真的是天赋神人,分水也好、筑堤也好,都能找到最省力最简单的办法,虽然夏收没了,但秋收或许还能指望一下?
出生清河崔氏的名门士族崔悦,做为刘琨的幕僚,最近就非常钦佩这些上党来的天人们,每天和他们交流,都会有不同的收获。
然而,这种好感,全部停留在一封上党女儿传来的家信上,一扫而空。
如今虽可与寒门通婚,但前提也是要有“门”啊,寒门怎么祖上也阔过,而这些都是庶民,一但自己女儿嫁出给一个庶民,整个清河崔氏的名声就全没了!甚至家中其她女娘的婚嫁通通要受到影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崔悦几乎是飞一样地找到自己叔父刘琨,告个假后,就一路快马,杀去了壶关。
只用了三天,便到了壶关,随后,他不用通报,就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长戒尺,气势汹汹地找过去。
当然,这时的崔家兄妹已经在壶关很有人望,立刻便有人飞快通风报信。
“什么,我都这么大了,还要挨打?”收到消息的崔鸢正在看壶关这次的灾情统计,闻此言,乃大惊,“好丢脸,阿兄!帮我挡住父亲!”
她猛然起身,左右一看。
刚刚还在一边的哥哥早已经杳然无踪,徒留她一人在房中萧瑟独立。
“真是无情无义!”崔鸢心中愤然,然后立刻拿起手绢,努力把眼眶柔红,然后找到花园水池边,做出肝肠寸断、了无生趣的样子……
当看到父亲怒气冲天进入庭院时,她立刻冲上去,重重地在父亲面前跪下,重重磕头,哀声痛哭。
这先声夺人让崔悦顿时一惊,正要继续生气,就见女儿抬起头,露出憔悴红肿的眼眶,悲然泣道:“父亲,女儿已然无颜苟活于此世,不能再于你跟着尽孝了……”
崔悦大惊,连生气都忘记了:“吾儿,你胡言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