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先前就已经确定路线,各地的县令驿站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车马嚼用,加上队伍自己也带了财物,这一路过去,不像是远行,倒像是在开一场巡回的展销会。
这行程花了一个半月,从六月初到七月中,正是一年最热的时间。
但是没办法呀,五月是春小麦收割和种豆与粟的时间,九月是的粟米和豆收获的时间,都是重点时刻,哪个都错过不得,如今小冰期威力尚在,又没有城市的热岛效应,夏天只是热一点,若换成秋冬出门,那一个不小心,可就是真的凉了。
而且这时候的人都是在田里苦过累过,所以夏天行军问题不大。
虽然如此,当大军平安到达蓟县时,上上下下还是皆松了一口气。
魏瑾只是简单地休息了一下,拿将幽州的各种事物入手浏览了一遍。
这一年多来,苍秀儿治下的幽州,大范围比较稳定,细节上嘛,就比较乱。
但这锅不是苍秀儿的,而是要魏瑾和她手下那群乱来的玩家来背。
这些日子,他们简直是想把北方的地壳挖通,又四下寻找人手,挖取大量矿石,修筑高炉,还有建各种陶坊布坊纸坊之类的产业,但产量高了,价格肯定就高不起来,南下商船运量是用限的,而他们生产的速度超过了这个上限,加上交通不便、于是造成了大货物堆积,很多被骗投资的士族都赔得凄惨。
这些士族当然就不干了,要求赔偿,要求退出。
而那些玩家则觉得他们无理取闹,生意本来就是风险,赔了钱要他们负责,赚了钱,要不是他们负责啊?
再说了,赔钱只是一时,只要等市场发展起来,那绝对是稳赚不赔。
但很多士族们不认可这个说法,他们纷纷找到蓟县这里等着魏瑾,就想找她赔偿——毕竟这些人每个都有蓟县的推荐书,是用北方政府的信用做担保,他们才会借钱,才会投资,如今赔本了,不找她找谁。
魏瑾对此只是轻蔑一笑,简直不想拿他们做对手。
正好来了,便把事情解决了,免得那些玩家老是说她这个策划像没有一样。
她平静地发了榜文,告诉这些人,让他们找出代表,前来商讨赔偿事宜。
这却是让士族大喜了,见魏瑾的机会太稀罕,太难得了,可得抓住。
很快,他们就商量好等七日之后,推举头领,再来会见。
魏瑾允了。
七日后,便有几名老者身着官袍,其中一位领头老者六十许人,气质文雅,头带高冠,身着广袖,一派魏晋风流,前来相见。
……
“老夫平原华荟,见过刺史!”领头的华荟不卑不亢,淡然优雅地向上座的魏瑾见礼。
魏瑾点头,但仅止于此,甚至都没有来个赐座之类的,就让对方有些尴尬地站在厅堂中。
这礼节完全不按士族的操作来,老头却是见过大风浪的,只是慨然一笑:“刺吏少年英豪,古今少有,今是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你们有一盏茶时间。”魏瑾当然知道士族们是怎么聊天的,但她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无关人身上,只是淡然地打断,“恭维的话,省下吧。”
华荟心中微怒,他祖上是华歆,三国时与卢植、郑玄、管宁等同门的人物,哪怕是因为司马氏夺位而冷遇,也是冀州平原郡有数士族,他的官位更是已经至大司农、太常,只是因为晋帝被掳,才失了权势,若是的晋帝在朝时,哪怕这个小女儿是刺史,自己也在她官位之上。
但形势比人强,他克制住怒意,一派冲和恬淡:“钱财之物,乃身外之物,能得见刺吏,些许身外浮财,亦无关紧要,只是如果朝中遭遇大难,总要有才能之士前来为此奔忙,求国于危难,如今刺吏执北方之权,威加数州,正是行正逆之时,岂不闻霍光——”
他正要举些古代名人的例子来佐证当一位权臣的好处,再说明士族的支持才是权臣的根基来证明他们出仕的好处,之后就可以表示他们愿意集中在魏瑾身边好好做事,就请你给个机会,我们会全力帮你平定天下,到时大家双赢云云。
但对面的美丽姑娘却再次打断他:“如果你是想说这些,那么,可以回去了。”
瞬间,场面一片寂静。
华荟已经有些忍不住脸上的怒意:“魏刺史初至幽州,便要如此独断专行么?”
魏瑾淡然地凝视地他,平静道:“是。”
华荟被噎得几乎的气煞,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在言语中带上一丝威胁:“如今北方人心未稳,大量士族已意图南渡东吴,甚至因此您治下妄人乱来,不少人心向石勒,不知刺史可知此事?”
魏瑾眼眸微微一抬,轻笑道:“知晓,诸位且等吾找到这些逆贼,必将其问斩,以清治下。”
第125章 胸有成竹
魏瑾这句清浅的回复,可以说是里子面子都不留情地重重一耳光扇在他们脸上,让来这几位高门士族们头晕目眩,几乎都要站不住。
华荟凝视着面前梨涡清浅,优雅淡然的女子,心中由然生了一股恐慌。
从当年光武帝刘秀依靠豪族起家时,历朝帝王便立下优待士族的政策,至曹魏时,更是用九品中正制将士族权益写入法典,被所有士族共同维护。
甚至匈奴汉国的刘渊刘聪,也是同样拉拢他们这些士族,就是因为没有他们,国家便无法运行,他们掌控着土地与人口,只要联手,便可以让州牧郡守政令难出治所——每个下去收税的小吏、清点粮草的人手、都是他们的家奴旁系,只听主家指挥。
可是这魏瑾,却无视了这一点,她将贵重珍惜的书本之物肆无忌惮的教授小民,依仗这些毫无品德,不知治世之法,只会计利的小吏维持治下,反而盘剥敌视他们这些士族。
如今更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和作的可能的,更可怕的是,她有这样的实力。
思及此,华荟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刺史此法,未免太过,毕竟民心一失,便再难得了。”
“吾此处,不以中正取士,”魏瑾一针见血地戳穿他们的来意,淡漠地道,“吾非灵帝,以钱财得其位,更不可行,当初你等投入坊中多少,可去我治下取回,其他的,就不要多事。”
她这里,不走九品中正那套,更不可能用钱换官位,这些人要是撤资更好,就当是给治下投了一笔无息贷款,让治下的大多作坊都被国有控股,不愿意的,继续赔下去,她也不会有意见。
华荟一时哑口无无言——以前遇到的都是优雅名士,大家说话时都是语带机锋,玄之又玄,便是撕破脸,也是合合气气,最多阴阳怪气讽刺两句,哪像这女人,一点余地都不留下。
若是旁人,他大不了转身就走,不用给对方留面子,但如今却是不行,他身为高唐华家之主,今后一大家子人都要在这女人治下讨生活,一大家口的身份地位都需要官位支持,没法如竹林贤士那样隐退的。
是以,他只能忍下屈辱,屈下头颅,面色温和地道:“那敢问刺史,那有才之士,如何才能为幽州治下所用?”
“吾之治下,以试取才,”魏瑾并没有将士族完全拒之门外的意思,大方地告知,“精通算学、公文、民生三术,通过考察试度之人,方可为吏,选吏拔官,则为良才,受吾用之。”
华荟和身后的一群士族们都被这简单的言语惊得几乎颤抖起来,过了好一会,华荟才微微抖着唇,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便无它法?人皆可去?”
魏瑾指尖轻点桌安,平静地道:“无它法,皆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