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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睡得不算安稳,外头隐约人声扰攘。凌霜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未亮,暖橙色的灯光透过窗纸在屋内映出朦胧的光。
身子还残留着欢爱后的慵懒,凌霜躺着没动。痕迹已经清理过,连被褥都换了一套,棉被温热的触感如同怀抱,凌霜静静的依偎了片刻,才慢慢坐起来。
刚穿戴整齐,房门忽然开了,郁长泽送热水进来,看见凌霜并不意外,帮着点亮了屋里的灯,笑道:“就猜师兄该醒了,厨房热了粥,师兄你先洗漱,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看了师弟一眼,凌霜心情复杂,沉默着点了点头,且不去动水,先到镜前梳理头发。
昨夜才洗过的头发,披散之后便有清香四溢,一夜过后压得有些凌乱,凌霜仔细梳理着,有些力不从心。
“师兄,让我来吧。”
本准备出屋的郁长泽看见这一幕又折返回来,凌霜顿了顿,任凭师弟将手里的木梳抽走。
长发滑得像水,又凉又沉,柔柔的叫人爱不释手。就像它们的主人,既坚韧又脆弱,凉凉的很难捂暖,却又无比柔顺。
郁长泽的动作细致温柔,花了点时间才将黑发全部梳顺,一丝不苟的束好。
转眸看向铜镜,镜里映出的人影也恰好看过来。四目相对皆有些愣怔,郁长泽绽开笑容,凌霜定睛凝视了一会儿,仍是一贯的淡漠神色,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这副模样也就骗骗外人,郁长泽低头在凌霜眼角亲了亲,对方不自在的偏过头,雪似的肌肤染上一层浅浅的粉色。
田庄经由武林盟接手,吃过早饭之后,天色刚亮,乘上预先准备好的马车,师兄弟两人从田庄离开。
按照原定的计划,郁长泽先去县城接檀徵,然后送他往药仙谷求医。眼下多了个凌霜,倒也无需变更行程。
凌霜不惯情事,虽然没什么不舒服,但总感觉有些疲倦。
郁长泽驱马赶车,让师兄在车厢里休息。凌霜总也睡不安稳,郁长泽想了想,把凌霜喊过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郊野的土路杳无人迹,道旁不见田地,矮草茵茵的旷野连着天际,风一过,尽是泥土和草木的芬芳。
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车轮碾过尘土缓缓前行,肩上微微一沉,郁长泽偏过头,看见凌霜靠在肩上睡着了。
暂时松开缰绳,他小心的扶着凌霜躺好,让对方枕着自己的腿,调整坐姿挡住落下的阳光,让师兄睡得更舒服些。
睡着的人微蜷着侧躺,姿势依然规规矩矩。有碎发落在脸上,被郁长泽轻轻拂去,凌霜在睡梦中察觉了,睁眼朦胧的扫了一眼,又安稳的合上眼睑。
怕凌霜着凉,郁长泽单手把着缰绳,另一只手搭在凌霜胳膊上,用衣袖和一半外袍替他遮风。
“师父那里……你不用担心。”
闭着眼睛,凌霜轻声道。
郁长泽应了一声,他根本不在乎风未眠的态度,也一直知道,师兄总是向着自己的。
安抚不肯好好休息的小孩子一般,郁长泽轻轻拍拍凌霜的胳膊,柔声道:“师兄别说话了,还有一段路,再休息一会儿吧,快到了我喊你。”
凌霜也确实倦了,熟悉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车轮辘辘的前行声中,他清空思虑,不一会儿便陷入梦乡。
这一觉比昨夜睡得香甜,不过凌霜只睡了一会儿,没等郁长泽喊他便醒过来。
身子还有些贪眠,可临近县城附近开始有了人烟,凌霜无论如何不肯在人前行止不端,勉强起身坐回到车厢里。
入城之后,马车直奔医馆。远远望过去郁长泽便觉得有些不对,不到一日,医馆就变了一副模样。
医馆门首白麻布高高挂起,堆满了花圈香烛,未到近前便听见哭声传来。
本以为是医馆病人去世,到了门口仔细一看,才发现死者竟然是坐馆的老大夫。
昨天下午送檀徵过来的时候,郁长泽曾见过医馆这名姓方的大夫。方老爷子年近古稀须发皆白,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虽然不是名医,却是行医世家出身,医理精通,也有一副济世救人的古道热肠,所以郁长泽才放心把檀徵托付在这。
方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精神头却还足,身子骨也硬朗,突然去世显得十分古怪,郁长泽眸光微沉,心中隐隐不安。
门外迎来送往的小伙计一身白色麻衣,倒还认得郁长泽,抹了抹眼泪上来见礼,请他到内堂叙话。
跟凌霜打过招呼,随带路的伙计来到内堂,医馆管事正在那里等候。
见到郁长泽,管事本就愁眉不展的一张脸彻底垮下来,神情悲痛又无奈。
“客人,真是对不住……”
当今天下武林形势错综复杂,明面上虽然有武林盟号令群雄,但事实上不光那些名门大宗能与武林盟分庭抗礼,甚至有豪强世家公开与武林盟争夺江湖势力。
这小小县城看似宁静,却正处于听刀城祝家的管辖范围内。
祝家三代单传,这辈只有
', ' ')('一个儿子,在江湖上名头很大,在年轻一辈中有“第一刀”之称。
这位“第一刀”祝又廷郁长泽没有见过,不过温家与祝家齐名,同为世家还有几分交情,温阎倒是和这祝又廷打过交道,对其评价甚低,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单论武功,这位听刀城少城主倒是当得起他的盛名,只是其为人嚣张跋扈且心狠手辣,刀下冤魂无数,只是碍于家族势力没人能把他怎么样罢了。
祝又廷这样的性格,祝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毕竟在江湖上立足,杀人总比被杀好。而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在祝家看来,能死在赫赫有名的祝家刀法下,是这些人的荣幸才对。
还有十天便是听刀城城主,祝又廷的父亲祝任的五十大寿。出门在外的祝又廷正在赶回家为父亲祝寿的途中,连日舟车劳顿不觉感染了风寒,于昨日傍晚进入县城歇脚,便到这县城唯一的医馆来配伤寒药。
当时方老大夫正在后院为檀徵诊脉开方,祝又廷二话不说带着手下人闯进去,本是要方大夫先为他们诊治,不巧和檀徵打了照面。
檀徵已经自毁容颜,可掩不住天生的风姿韵致,清瘦又成熟的身姿下,一身伤病更显得柔弱堪怜。
祝又廷一眼看中了檀徵,要把他带回家作妾。檀徵当然不肯,祝又廷又怎么会理会他的意见,直接动手抢人。方老大夫上前阻止,被祝又廷命人打个半死,眼睁睁看着这般强盗行径,又气又急,一时血气冲脑,就这么去了。
从管事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郁长泽默然片刻,问:“可否让我到方大夫灵前上炷香?”
到灵前拜祭过,离开医馆,郁长泽立刻驱车往北向听刀城进发,一路上将发生的事告诉凌霜。
血债必须血偿,这一点上师兄弟两人没有分歧,凌霜沉吟了一会儿,说:“祝任这个人,连前辈曾经提到过,他若是认真出手也不是好对付的。祝又廷是他唯一的儿子,一旦被杀,祝任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你去救人,祝又廷由我来解决。”
并非信不过郁长泽的武功,只是师弟招惹上听刀城,师父是不会管的,但要是凌霜陷入麻烦,风未眠是不会让自己精心教导的真传弟子出事的。
凌霜说完,不觉被自己的话刺痛,师父对他向来悉心教导,眼下他不光沉溺于和师弟的爱欲,心性从剑道上偏移,还在谋划着如何将两人即将惹的大麻烦丢给师父。
完全可以想象师父发现真相后的失望,凌霜的情绪低落下来,倚着车厢板壁默默无言。
“对师兄而言,师父就像父亲一样吧?”郁长泽忽然问。
凌霜愣了愣,答道:“嗯。”
郁长泽道:“师兄,你看看这世上,多少亲生儿女尚且不能顺应父母的心意,要惹他们操心生气。你让师父顺心遂意了二十多年,没招惹过半点麻烦,偶然任性一次有什么关系?”
道理似是而非,凌霜听得有点愣。
不过他很快定下神来,摇了摇头,道:“少胡言乱语,你这些歪道理都跟谁学的?”
郁长泽笑了笑,说:“多学些歪道理,就少钻点牛角尖。师兄你事事求全,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十全十美。有朝一日若是师父把我逐出师门……师兄又该怎么办?”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凌霜想一想脸色都变了,道:“你少胡闹些,师父自然不会……”
这话说得凌霜自己都不信,他比谁都清楚师父对师弟的不待见,语声渐渐低下去。
默然片刻,凌霜忽然道:“温家的人也不喜欢你吧?”
这回轮到郁长泽愣怔。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师兄想说的是什么。
诚然温家人也反对他和温阎来往,可温阎的脾气可不比凌霜,他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期待抑或失望,要做什么其他人根本管不着。
郁长泽尚在斟酌言辞,凌霜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心里越发揪成一团,却只是淡淡的道:“……算了,是我问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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