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喝酒,是来给您介绍一个新伙计。”印斟一面说着,一面将准备逃跑的谢恒颜给揪了过来,“这孩子急缺钱用,您若不介意的话,大可将他收去使唤——毕竟年轻力壮,什么重活都能一试。”
甘老板眯了眯眼,直瞅着谢恒颜上下打量一番。半晌过后,似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说:“这细皮嫩/肉的,哪能做什么重活?”
谢恒颜眼珠一转,连忙缩到印斟身后攥住他的胳膊。
“不过端菜洗碗这些……总该能凑合着干吧?”
甘老板一勾手指,印斟就顺手将谢恒颜给推了出去。
“我不干这个!”谢恒颜咬牙道,“这活又脏又累的,我才不干!”
甘老板嗤的一声,冷笑道:“这大夏天的,干什么活不脏不累?你要想自个儿不累,到青楼当小倌去!”
“反正我不干!”
谢恒颜陡一回头,见印斟已一人独自走了出去,连忙赶上前揪住他的衣摆:“师兄,我不想洗碗!”
印斟神色平淡,轻轻将他推回门边:“昨晚我说的什么,你没听进去吗?”
谢恒颜道:“我可以做别的!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
印斟问:“你会做什么?”
谢恒颜喉头一哽,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印斟冷冷看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师兄!”
谢恒颜杏眼一睁,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好像一条即将被遗弃的狗。
印斟想了想,还是对他说道:“你好好干活,晚上给你送吃的。”
谢恒颜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望着印斟渐渐走远的背影,最终在美食与偷懒两者之间,无奈又痛苦地选择了前者。
——结果一直挨到当天晚上,谢恒颜眼巴巴站在门前风干了好几个时辰,也没能见到印斟的人影。
那时傍晚已过,天色彻底化为一片昏黑。甘老板忙着在店里收拾桌椅,一眼见谢恒颜那厮还在门口杵着像尊雕像,顿时不由得怒从心起,破口大骂道:“看什么看呐,望夫石吗你?人家不会来了,你以为谁都把你当块宝贝搁着啊——赶紧过来,干活!”
谢恒颜神情木讷地走回去,甘老板道:“擦桌椅!”
于是谢恒颜就用抹布在桌面上扫。
甘老板道:“扫楼梯!”
随后谢恒颜勉强拿扫帚在楼梯间蹭了两下,算是工作完成。
甘老板道:“收碗筷!”
随后噼里啪啦一阵清脆声响,瓷碗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其间几滴油腻滚烫的汤汁瞬间溅了满桌满椅。
甘老板顿时气得跳脚,噔噔噔两三步便追着跨了过去,一把拧住谢恒颜的耳朵:“你说你到底会做点什么啊?大男人娘们儿唧唧的,端个茶得把你一双腿折了!”
谢恒颜被他拧得整个人都弯了下去,一面推拒挣扎,一面急着出声解释道:“我……我不会!”
“你这废物东西!废物!”
甘老板恶狠狠朝他啐了一口:“今天摔碎的所有碗筷,按三倍价格,从你工钱里扣!”
谢恒颜说:“哦。”
甘老板又吼道:“你哦什么哦?去把地面收拾干净!都是瓷碗碎片,别影响我明早做生意。”
谢恒颜默默从他身边擦过去,转而微弯下腰,小心翼翼去拾地上一粒一粒的细小残渣。
但这人要说不会做事,是真的一点事也不会做。那清理碎片的模样,就跟只小鸡啄米似的,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拈,反正拈两粒掉两粒,最后收在手里的,也就那么稀稀拉拉几片,地上先前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现在还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甘老板刚打完一盆水出来,一瞅见那满地仍是脏兮兮的残渣碎片,霎时连话都说不出一句,三两步冲上去就是狠狠一脚,正踹在谢恒颜微微曲起的腰背之上。
人家经营酒馆的地头蛇老板,十个有九个多是一副暴脾气,而甘老板就是那九个里面,最凶神恶煞的一个——典型的欺软怕硬,白天对着店里的酒客百依百顺,笑脸相迎,夜里就对干活儿的小厮又打又骂,无端施罚。
这也是为啥这间酒馆一向生意不错,伙计小厮却走了一批又一批,几乎忙不过来。
甘老板这实打实的一脚踹出去,他自个儿倒是没多大要紧,面前那杆细竹杆儿似的谢恒颜身上,却猝然发出“喀啦”一声刺耳尖锐的巨响。
随后身形略微一晃,直接脱力朝地面栽了下去,再无半分其余的动静。
甘老板肥脸一青,急忙伸手往他鼻下探了过去——也就是这随手一摸,还当真摸出问题来了,那人眼睛虽还无意识地睁着,却已彻底完全地没了呼吸!
甘老板心头一跳,又跟着上去摸了好几下,最终崩溃似的朝地上一摊,发出野猪般的凄惨嚎叫:“这下完了完了,一脚踹死人了!这……这他妈可是成老爷子那边带来的……”
楼上正准备睡觉的女儿甘小竹听见动静,立马从房间里探出一颗同样肥硕的脑袋:“咋了阿爹,大晚上的哭啥啊?”
这对黑心的父女俩生得一样五大三粗,做事儿自然也是一样的没心没肺。两人蹲在地上对着谢恒颜咕哝片刻,最终一致决定将他抛尸野外,等野狗野狼围上来收拾,反正也没人会眼尖发现。
甘小竹说:“我去找个菜刀,把他剁了拿破草席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