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让人去揍了郑淇一顿,警醒了他几句,已经是她天大的仁慈了。
可是第二天桑落居然对她生起了气。
“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姑娘让人打得他脸上挂了伤,同僚会笑话。”
苏棠没想到如此仁慈的处置还会让她不满意,“他背叛了你,也背叛了你们的孩子!你辛辛苦苦地怀着孩子,他去外面快活,我没杀了他就已经很好了!”
果然,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真有点后悔那么草率地让桑落嫁人。
自从彻底不觉痛以后,她精神好了很多,虽然外表还是病殃殃的样子,但不用分出精力去忍痛,说话的语调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强势。
桑落板着脸,颇像顾清影起初对她说教的冰冷样子:“姑娘,这房子,这仆人,这些财物,都是你给我们的,还有相公的差事,也是你给的。他是个男人,觉得失了面子,心里不痛快。我又有了身子,不便与他……”
她含羞低头,“日子渐渐起来了,相公想添一房……也是寻常事。”
苏棠气得头晕。
桑落偏还补一句:“都是家事,姑娘不要管了。”
家事家事,你是外人。
不就是这个意思?
苏棠哭笑不得,“他没出息,找不到差事,挣不着钱,没法风风光光娶你,我帮了他,还成了错事?”
桑落道:“不!我们是很感激姑娘的,只是自家事,您怎么管得清呢?天下多少夫妻都是这样,像域主大人那样坐拥天下仍不再娶的男人又有几个呢?姑娘未嫁人,嫁人后便会明白了。”
苏棠拍案而起,“我不会嫁人!”
“桑落,我不会嫁人,不会生子,你根本没有机会给我的孩子做衣裳。”
“也是啊,人家本人都不在意,我偏要做个坏人,去教训人家的夫君。”
桑落扶着腰站起身,“姑娘,您别生气。我和妹妹便不是一个娘生的,我自幼知道父亲不爱我娘,我娘对他也谈不上情重。不单是我,多少人都是这样的。我没有您这般有权势,只想安稳过日子罢了。等孩子落地,我养好了身子,再找到妹妹,她也该嫁人了。这样的日子就是我们这种人期盼的,好好的就成了。”
她说别的还好,一提到妹妹——
苏棠的气势骤然散去大半。
她怔在原地,惶恐不安,呼吸发抖。
对啊,我杀了人家的妹妹。
哦,对,还让人打了人家的丈夫。
苏棠低着头开始笑,笑着笑着变成哭,欲言又止中,被桑落温暖的掌心轻轻握住了手臂。
她如此温柔如此亲和,丝毫不知面前站着仇人。
一时冲动翻涌,苏棠简直想向桑落承认那桩血事。
可是怕孕妇受不了打击——
那个小生命还很脆弱,她本人也脆弱。
有些话那么伤人,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桑落不是顾清影,她只是个很寻常很普通的女人,不会武功,拿不起剑。
她胆小,怯懦,把丈夫当成天。
没有什么追求,现在看来似乎也没什么脑子。
苏棠苦笑两声,桑落温柔地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劝道:“姑娘,我看出来您喜欢顾清影。”
“我不明白。可是伊人已去,您得振作起来。您还年轻,又这么漂亮,您想想,您的孩子一定也很漂亮。男孩儿会是个翩翩公子,女孩儿也会是美人。您一个人太苦了。”
苏棠有一瞬的恍惚,好像站在眼前给自己擦眼泪的就是顾清影——
好想向顾清影撒娇,向她哭诉,跟她喊疼。
可是幻觉就是幻觉,不管是柳絮因风起,还是空中撒盐,都不是雪。
那北风卷地白草折的地方,开了千树万树的也不是梨花。
她挥开桑落的手,沉声道:“我伤了身子,这辈子都不会怀孕的。”
桑落大惊失色,脚下都踉跄一步,被苏棠稳稳扶回座上。
“桑落,如果你觉得女子就要嫁人生子,女人的用处就是生孩子的话,我没有这个用处,所以不会有人娶我的。”
桑落惊悔不已,“姑娘,对不住,我不是——”
苏棠微笑打断她,“没什么,我本来也不想生孩子。我养不好孩子的。所以我希望你会好好养孩子。”
“他哭闹的时候不要嫌他烦人,他记不住词句的时候不要嫌他蠢,他若不是练武的料,你也不要失望。”
眼泪不知不觉地滑下去——
“万一哪天家徒四壁,不要觉得她是累赘,不要骗她,不要扔掉她。”
“她会很乖,会对弟弟很好的。”
桑落半懂半疑,听得也忍不住落泪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苏棠缓了口气,指下抚着掌心握住的龙尾石,今日已然没有心情绣花了。
桑落抽噎两声,试探着问:“姑娘,您还好么?”
苏棠笑着转头,“好着呢。”
“我只是……又想她了……”
——————————————————————————————————————————————————————————————————————————————————注1:原文是 冯延巳,《长命女·春日宴》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半引用半仿写。
2,赤云,并没有这个药,胡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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