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夜(1 / 2)

顾清影在床边坐着,手里拿着那张星光点点的信封,举在眼前,透着光看。

幽蓝幽蓝的漂亮颜色经烛光一照,在她眼前变得略微有些透明。

她摸着纸质,好奇这是什么厉害的制法,又拿着信再读一遍,苦思冥想,总觉得上头有什么密文似的。

然不论是沾水或遇热都没使它们有过什么变化。

顾清影无奈一叹,将它们收回怀里。

南宫羽没有注意她,只是专注地听着门外动静,听那些江湖人士来往的脚步声,听他们兵鞘轻轻摩擦的窸窣。

这是她们此行最后一次投宿客栈,此地已是永宁城,处中西交界之处,多有西域人往来。

而星罗斋具体所在根本无人知晓,南宫羽虽为南宫氏,然此脉入中域却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旧事——

此星罗究竟是否为彼星罗都还有待商榷。

顾清影拔出剑,握着一方绢帕轻轻擦拭剑刃,心思百转,总觉得此行极险,心乱如麻。

约定之日将近,各路人马皆收到此信,已陆续出发,转往信上所写之地汇集,而这一个多月以来,各州各郡各县加派了无数巡卫,既要对他们彬彬有礼,又要防范有人生事。

上一回的此等盛事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太久远,宗誉麒登位十年之时,宗风翊都尚未出生,更遑论如今方二十上下的青年江湖客。

南宫羽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阵喧闹,忽而哄堂大笑。这种热闹好像天天都有,但此时突觉近在咫尺,陌声异常,像锣鼓喧天,突兀地将失意人拉回繁杂尘世中。

她回头冲顾清影道:“你很快就该走了,也该去打听打听情势,如今这客栈里江湖人士众多,不若我去看看。”

顾清影低头去看苏棠,见人缩在被子里昏昏睡着,便温柔地将她落在鼻翼的一缕头发撩回,收了剑道:“我去罢,你不宜总是抛头露面。”

她起身,将道袍整理端正,握着桌上的道冠将长发束好,横入一枚银簪,道冠顶后垂下两条白绸,轻浮上背后的一朵白莲浅纹。

房门一开一合,人已望向楼下人群——

正中央的紫衣男人斜着坐在桌上,仰头饮尽一坛淡酒,抬袖一擦嘴角,便听对面一人朗声道:“二少爷久居洛城,终于肯进江湖再见见世面了,不知道都要以为罗刹楼是个斋楼,不惹生杀,整天吃素?”

顾清影一把握住扶栏上的一只小虎木雕,目光紧紧锁在洛玉阳的凤眸之上,明知旧事早过,洛玉辰命丧,不必再追究什么——

然而沉寂了许久的悲恨突然被唤醒,想起那日岑江之上的惨状,道人便控制不住地手腕发颤。

说话的男人将一支青鳞鞭折了两折,握在手中胡乱地甩,整个人毫无坐像地瘫在椅子上,乐呵呵地看着洛玉阳喝酒。

再是一把玩着短枪的姑娘脆生生道:“二少爷和飞仙观的仇怕是几辈子也消不掉了,玉山更不好惹,怎么还来趟这个浑水?”

洛玉阳还没缓过神答她,男人便道:“什么飞仙观,飞仙观哪里还有什么人?不过一帮读经读傻了的半大孩子——”

“前阵子顾清影撂下整个道观,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荣城督令拨了个老妈子道姑去代理事务,初来乍到什么也弄不好,听说连此次盛事都没有派人来,域主大人若知道他们这样怠慢,还能高兴?”

洛玉阳终于赶上这话头,摇摇晃晃从桌上跳下,拍了拍桌面,半是醉意半是认真——

“不是都说,飞仙观里是仙人?哈哈哈!”

“顾清影这个人,是我见过……最该死的……呃……”

他呼出酒气,又继续道:“我才是这个世上最讨厌洛玉辰的人,他死了,我还想谢谢萧念安大侠,至于飞仙观么,呵呵,残柳一般的破地方,自诩什么仙人,实则——”

“徒弟欺师灭祖,吃里扒外……”

顾清影气得浑身发颤,忽听那女子巧笑嫣然——

“若这仙人的道观当真要废了,不如拿来给我们碧月谷作分舵,早闻暮颜峰夕阳绝景,想来山上景致不错,整天给一群道士看,不是浪费了?”

男人忽将长鞭尾端一松,掉下一截状如蛇鳞的细密锋刃,“还有那些个道姑,每日抄经念文的女人必定别有一番风味,还是趁着年轻赶紧找男人才是。闻说顾清影清高,不知在床上——”

他话音一停,只听到头顶一阵风声,整个人下意识弹起,抽身闪过间,顾清影的剑锋已险险划过他脸侧,削落一缕碎发。

洛玉阳酒意立散,一刀旋而在手,“呵,说来就来,真是多日不见,顾道长风姿依旧。”

他另手抄起又一坛酒,正要仰头,只觉一股凌厉剑气逼来,余光里道人衣袖轻扬,剑端未近,只挥出一道虚无,生生将酒坛震裂,转瞬在他手中炸开。

冰凉的酒液溅了洛玉阳一身,侧脸亦被碎片割出几道小口。随着炸响,周围的人惊呼着退开好几步,顾清影握剑冷视,身侧女子短枪在手里翻旋数圈,戟锋中竟蹿出两条胭脂色的薄雾。

顾清影未曾侧目,只左手接剑,剑风横断胭脂色,将它化成两道浅白,散毒而削。

女子被这剑惊了一跳,当即又退两步,再抬头时,便见到顾清影冷绝的目色。

那声如含冰:“谁说我飞仙观无人——”

洛玉阳望着她剑锋,一时恍如隔世,不禁嘲讽地嗤笑出声。

客栈掌柜急急从后厨跑回来,大惊失色地哀求众人不要在这里动手,洛玉阳则笑着宽慰他:“掌柜的不必害怕,我等只是闹着玩罢了,毕竟大事在前,何必在此让自己受伤?”

顾清影缓缓垂剑,又听门外脚步声响,见得来人暗黄官服,便知是永宁城承令,本是不怕这一城之官能把一屋子人如何——

然承令身后,持剑同行的黑衣人在看到顾清影的一瞬便狰狞地裂出一个笑意。

是方休。

承令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根本不是在场人的对手,也并非来兴师问罪,只是接待了方休后一同巡走到此,顺眼一瞧而已,开口声音温切,好声好气地寒暄了只两句。

方休却上前两步,对上顾清影警惕的神色,刻意高声道:“哟,域主大人几月前还在念叨,说飞仙观养出来的都是白眼狼。欺师灭祖的有,有伤风化的也有,还有绝情自私如此的,竟抛下师弟师妹走了,不知去了什么温柔乡。”

顾清影知道宗风翊不会关注自己这样的小小道士,不过是方休借着话头来羞辱自己而已,他官位在身,无法与他硬对,只能沉默。

方休犹嫌不足,眉毛一挑,似忽然想起什么大事,拿起腰间应龙令道:“域主大人说了,顾道长领观多日,未行加冠之礼,是为无礼;弃观而不归,是为无义。待见其人,则令其跪上两个时辰,小惩大诫。”

他笑意畅快,“顾道长,就跪在门外罢。”

顾清影闭了眼,深吸一口气。

此话一出,满堂窃窃私语,承令亦是皱眉看了看方休,然事不关己,还是莫要多话。

顾清影剑锋一颤,洛玉阳听得此话也是一头雾水——只困惑玉山之人为何如此难为顾清影,然这说头太大,无路可退。

方休盯着顾清影波澜不惊的脸,“怎么,顾道长连域主大人的话也不听了,难道是要听那南域稚儿的话?”

顾清影长睫一抬,轻哼一声,缓缓将剑归鞘,静静走向门外。

紧接着,迎面而来的两人让她眉锋一跳,只压下惊诧,轻揽衣角,在门外直直跪了下去。

南宫羽在楼上看尽此景,却也只能忍着不发作,心头剧颤之下,竟看见了故人风姿如玉。

方休背对着大门,不去看外面的顾清影跪得有多端庄,只觉愤愤不平,眼中鄙夷显而易见。

碧月谷的女子低声一笑,喜闻乐见此景,收了短枪细细打量道人的侧影,轻蔑地翻一个白眼。

洛玉阳却是静静后移半步,又抬手将脸上的血擦了擦,方休目光所及,迁怒而去,冷笑讽刺道:“洛楼主也在啊,若非江湖武林谱还未来得及将罗刹楼之名消去,洛楼主也就不必跑这一趟了。”

洛玉阳不卑不亢,随手扯了扯衣领,道:“若非大人全家死光,也就不必奔波官途这么累了。”

话音一落,满堂骤然安静,鸦雀无声,个个瞪大了眼睛,顾清影都被这句彻底惊住,不由得转头相望,握紧了剑鞘。

方休狠狠踏前一步,剑锋已出,那薄刃轻颤而鸣,晃出一道白光,与他眼中熊熊怒火相融的同时,他肩头被人一拍,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大人挡路了,让一让罢。”

方休震惊回头——

便看到了萧念安。

剑客揽着一白衣少年的腰侧,后者似身体太差,脸色苍白如纸,走了半步就差点摔倒,被萧念安稳稳一接,一臂收入怀里。

少年阴狠的目光从方休面上刮过,随即无力地将头垂下咳嗽起来。

方休呼吸骤急,情不自禁地倒退数步,细不可闻地怒骂——

“一群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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