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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中车轮转(1 / 2)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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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很久没有想过要回巴蜀。

诗中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2),好像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修习的心法都是凌厉又残酷的,本就对心脉造成很大负担。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活很久,所以任意挥霍自己。

王了然给她留下一颗固灵丹,服用后,内力回来得很快,而当她紧握起左手时,却发现力道比从前差了许多。

料想一路伤病,还是留下了后症。

面具遮住了她半张脸,唯剩一眼桃花,漠漠无光。

山间小店,农家菜色,因已近蜀地,菜也开始变得辛辣,香香的,很开胃。

她左手握着龙尾石,右手握着茶,坐在二楼廊边桌前,面对一桌佳肴而没有胃口,只等着南宫羽回来。

女剑客穿过人群,急急上楼,把三个糖人递给她。

苏棠未想南宫羽是去买这个,当即给了她一个微笑,“原来你还记得……”

南宫羽有点小得意,然目光落在苏棠手里的石头上,双眼就又沉了灰一般黯淡下去。

她当然认得出来,那是顾清影的东西。

女道人从前一直挂在拂尘之下。

离开繁城时,她就已问过苏棠。

苏棠当然也有问题问她。

那时南宫羽忍着断骨的疼,勉强微笑说:“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自己呢,夫人曾给我的那个玉扣,就是月环。”

苏棠颇为震惊,随即拨开她的手,去看她肋骨处的伤。

苏棠通医术,却很少救人。

南宫羽脸上渐渐红了,被苏棠撩开了衣裳,软布浸满了温热的药气,轻轻贴在伤处,顿时缓解了那种抽疼。

她有了力气继续说:“夫人,我姓南宫,在南域……很久之前,这个姓氏是域主家门,我的……不知哪个祖辈之人,被派来中域居住,暗中打探些情报交回去。但后来他们不再需要我们这些无甚大用的情报,便弃了我们,再未联系。”

苏棠似在很认真地听,“原来你还是名门之后啊……”

南宫羽摇头,“后来的南宫囿……害死了一个氏族,就是王了然和上官夜的恩人……的亲族,虽然她早已复仇了,但上官夜听到我姓南宫,还是有些不快,所以没有立刻答应我放了你。”

“我想逃,被他打了一掌,我才知道我真的太无能了……夫人,我来太晚了,是我没用……”

苏棠曾因南宫羽对那个老妇下不去手而斥责她,现在却再也没有了什么气性,“没有晚,好歹我还活着。”

她温柔地抚过南宫羽眉梢,“我还记得你出身玉山,一定也见过顾清影罢……”

南宫羽的目光落在那龙尾石上,无奈一笑,“夫人,她是个冷冰冰的人,江湖人说她仁慈得像个菩萨,我却不觉得……”

“这石头是她的爱物,夫人一定跟她发生了很多事情罢,我不想知道,夫人不说,行么——”

苏棠心口一酸,点了点头。

南宫羽浑身脱力,几乎瘫在她身上,蹭着她柔软的发丝,“夫人……我第一次看到你……就……”

苏棠肩膀一紧,已想打断她,她却道:“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我抓不住……”

“可是……为了夫人,南宫也吃了不少苦……可不也可以……要一点奖励呢……”

苏棠道:“想要什么?”

南宫羽道:“月环被他们收下了,那也是我的宝贝……就像你手里的这个石头一样宝贝,就算你不喜欢它,才给我,我也喜欢极了。所以下回,哪天你不需要我跟在你旁边的时候,再给我个什么东西……”

苏棠自然没想好要给她什么。

现在她吃着糖人,手边还有一碗碧玉羹,莲叶熬出来的汤,清热解毒,对身体很好。

冬风吹拂,有阳光,天地广阔,好像任由她去。

她突然有了一丝轻松,至少现在没有人威胁她的性命,那个像恶鬼一样的沈良轩,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了。

糖人脆脆的,甜腻腻的,有了它,好像喝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这里的菜色多辛辣,南宫羽却还点了许多清淡的,随苏棠选。

她把一小盒银子放在桌上,一个一个搭起来,引得苏棠轻笑。

半面含春,嫣然无方。

南宫羽看得痴痴如醉,再望一望天色,道:“夫人,我们在这里歇一晚罢,再不到半月就会到巴蜀境内了,不用太着急。”

苏棠微松一口气,总觉得此次归途让她心慌,只能归咎于所谓“近乡情更怯”。

山间小店,客人本不多,南宫羽却说客满,只剩最后一间房了。

苏棠没有拆穿她,只微笑默许。

于是到了晚上,南宫羽叫人送了热水,自己去拿了马车里的药材,照着里头纸页上写的剂量,捣碎了,放进热水里。

她猜测,那是顾清影写的。

苏棠嗅着这熟悉的药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南宫羽的指尖从她背后的红痕划过,那颜色更加浅淡了,继续擦那药膏,不日就可以完全看不见。

苏棠轻轻一颤,解释道:“铁链锁骨留下的,当时很疼。”

她回想起暗杀府的那个夜晚,抬手去看手腕上那道狰狞可怖的疤。

这却是南宫羽第一次看到,当即呼吸一滞,艰难地平复心跳,“夫人,都过去了。”

苏棠转头去看她,露出额角仙鹤,眼波流转,夭夭盈盈。那眼中已经有了雾气,只是被水雾缭绕掩盖了大半,一时看不清。

她一开口,声音哽咽,明明就是快忍不住要哭的样子。

“小羽儿,我又想吃糖人了,你去买给我好不好?”

她刻意把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其实就算她恶狠狠地说,南宫羽也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于是南宫羽听出她隐忍的哭腔,立刻点头,回身到架子前取了连外裳一披,“我现在就去,夫人稍等。”

她将门好好关上,转身缓缓踏出一步,就听到了里头传来隐约的哭声。

苏棠握住水里飘着的那块软布,捏成一个小团,紧紧握在掌心,在肩头一阵乱擦,白皙的肤色上顿时冒出片片红痕,几乎要渗血。

她也觉得自己太不争气,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现在才哭——

就算脏,也早就脏了。

可是,顾清影会不会是不喜欢脏兮兮的东西呢。

自己明明已经愿意把命都给她,她却还是把自己扔了。

南宫羽站在门外,捂着嘴不敢出声,苏棠这样的人,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怯,也觉得大哭很丢人——

南宫羽不敢想她受了什么欺负,恨得咬痛牙关,然最后只能在脸上胡乱一擦,脚步虚浮,下楼去街市上买糖人。

她刻意走得很慢,看到小摊旁边围了几个小孩子,都垫着脚叽叽喳喳地说笑,很快拿着糖人开开心心地走了。

果然,对孩子来说,吃糖是很开心的事情。

南宫羽往回走的时候也很慢,为了等眼眶的酸痛退下去,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满眼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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