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苑莺调舌。
暖日融融媚节。
秦晋新婚,人间天上真奇绝。傅粉烟霄,倾国神仙列。
彼此和鸣,凤楼一处明月。
歌喉佳宴设。
鸳帐炉香对爇。合卺杯深,少年相睹欢情切。
罗带盘金缕,好把同心结。终取山河,誓为夫妇欢悦。(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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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域红妆,管弦丝竹会彻响一夜。
那是一顶用了不下千枚珍珠的凤冠,金丝累尾,点翠生姿,如意云,宝珠花,穿金镶玉,拿在手里的分量可着实不轻。
少年的视线落不到实处,空洞无依,指尖抚在凤冠之上,细细摸着那一颗颗细润的明珠,低低赞道:“一定很漂亮罢。”
他身边站着未来女主人的贴身丫鬟,来自东域,苏家嫡女的侍婢,自然眼高一阶,娇声道:“域主大人亲自吩咐人制的,自然好极了。”
她掩唇笑,“可惜王公子看不见。”
王了然缓缓垂下手去,“是啊,可惜……”
“苏姑娘有这样的好夫婿……天作之合,真是佳缘,不知灵熙宫里装点得如何夺目,金玉满堂……”
他忽然停了声,转身一礼,“大人。”
玖礿已经十七岁了,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双剑眉星目凛然逼人,黑红相杂的锦袍衬得身形修长,靴上暗金祥云勾边,房中丝毯绵软,脚步声却也没有逃过王了然的耳朵。
玖礿深感无奈,“还是被你听出来了……”
他神色自若地看向那婢女,“你已见了她的新服凤冠,可以回去复命了,赶紧走罢。”
婢女知道玖礿总对苏娉婷态度淡漠,并不很满意这桩婚事,但木已成舟,整个南域的女主人已经定下,夫妻间恭敬和睦便是,不用求什么恩爱缠绵。
于是曲身一礼,“是,奴婢告退。”
玖礿微微侧目,见人迈出门去,方过去握起王了然冰凉的掌心,“这些事情你不必亲自看顾,那凤冠没什么好看的。”
王了然道:“是,在下看不见……帮不得什么忙……”
他平静道:“只是在下好奇……不知您的婚服什么样。”
玖礿胸口一酸,朗声命道:“来人,拿过来。”
那只手松开王了然,随即一阵窸窣之声,玖礿重又握着他指尖往下探去,口中道:“红得让人讨厌。”
“这里,龙凤呈祥……”
指尖抚过绣娘精致落下的纹路——
“这里,金云一环,这里嵌着一块红玉。”
玉质温润,触手生温。
王了然笑道:“果然很好。”
他点点头,“在下便放心了……”
“三日后的喜宴,在下便不去了,诸多不便,还是一个人呆在房里好些。”
玖礿手中微微一紧,握得更用力,“怎么,喜酒也不想喝?”
王了然道:“在下一向不喜欢酒气的。”
他漠然转了话头,“师父若知道您成亲,一定很高兴,子嗣有望,阖家安康,在下替师父高兴。”
玖礿道:“母亲是最懂我的,她一定不会高兴。”
王了然唇间一抿,收了手道:“听闻今早您处死了一个来送礼的武生,那人是苏家的奴卫,大婚当前怎么能动生杀呢,何况还是新娘子家里头的人,传出去不大好。”
他絮絮叨叨地,“以后有了嫡妻,您偶尔的那些脾气或许就能缓下去了。听说苏姑娘大家闺秀,风姿绝代,在下真羡慕您。”
玖礿忆起今早之事仍压不住杀气,轻轻别过头,咬着牙关不肯说话,王了然竟也发觉得到他不高兴,一抬手就碰到了他肩头,柔柔拍两下。
玖礿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自然也知道那人为何会死。”
王了然道:“他没说错,在下的确是个瞎子。在下为人处世虽算不得跋扈,但也不算温儒,自以为什么都知道,所以自负惯了,旁人看得不惯也不奇怪,后来在下瞎了,幸灾乐祸的人不在少数,闲话两句又有什么?”
玖礿道:“公子大度!我是这儿的主人,进了这个门,生杀就归我管,区区一个奴卫而已,还要先告知王公子?”
王了然轻叹一口气,“是在下多言了,这便告退。”
说罢绕过少年就往门口去,一步一步都稳健,悠然迈过门槛,几步下了石阶,走得如此从容,实在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而三日后,就是玖礿迎娶新娘子的日子了。
苏娉婷是有名的美人,苏家财大气粗,又历来和南域交好,嫁妆是十足十地显贵,已由王了然吩咐尽收入库。
喜宴开始时,王了然当真一个人在屋里呆着。
满目漆黑里犹能听见热闹的曲声,捂住耳朵也逃不掉。
他起身走到架子前,取了小刀和木块,坐回去开始雕木人。
他的床头,桌上,都摆满了这样的木人。
个个一模一样,全是玖礿四年前的样子。
他下刀果断准确,木屑一条一条地掉下去,忽停了手,静待来人进门。
仆人端着东西进来,屋里点着灯——
虽然这里的主人看不见,但别人都不是瞎子。
“你拿了什么?”
王了然怔怔问。
仆人走近回他,“回公子,是一壶喜酒。”
他擅自倒出一杯递过去,“公子喝一杯罢?”
王了然微一推拒,碰歪那人手臂,酒液撒了满袖。
“我不要喝。”
他定声拒绝,仆人也不再劝,将托盘往旁边一放,“公子不喝就不喝罢,小的帮您换件衣裳。”
王了然默默点点头,那人便将他外裳解下,抖开一件红衣。
可是王了然看不见。
玖礿就是欺负他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