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1 / 2)

这一天,阳光却出奇的好。

南宫羽从酒肆中带回来一个食盒,她回到二人刚刚入住的小院子里,看到门口的矮松——绿色常青。

这个院子自然比羡州的大宅差了很多,没有玉桥,没有湖水,没有满屋琳琅。

但对一个游子来说,还有什么比归乡更好?

苏棠前日路过了记忆中的药铺,那里已经变成一个裁缝铺,没人知道曾经的掌柜惨死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人间最薄情淡忘。

彼时苏棠在那门口站得久了,老板娘迎出门,以为她要裁衣裳。

苏棠穿着一件绣金的短袄,一看就是有钱的姑娘,所以老板娘眉开眼笑,苏棠也就不拒绝,挑了一匹桃花夭夭的缎子,要她制一件春裳。

那缎子上的桃花朵朵娇艳,花瓣如落雨,白底粉蕊,雅致而漂亮。

她怀起些许期待,趁老板娘量完腰身,将小册子放回桌上时,转头低声对南宫羽道:“到时候穿这件裙子踏青,一定很好吧。”

“看来至少也会活到来年春天了。”

南宫羽不敢去惊扰她的思绪,因为一切的安抚都无比苍白。她们明明已经回到了蜀中,一切却都变了样子,苏棠也已经不太认识路。

这里没有她的亲人,没有她的故友,有的,只是孤坟野鬼而已。

她们策马时,苏棠忽然勒转方向,领着南宫羽到了郊外一处,是一个乱葬岗,苏棠极认真地打量着,终于确定这是几年前自己扔出火把之地,抬手指着那边的几具尸骸——

“小羽儿,你有没有听见……”

南宫羽疑惑转头,只听得冬风呜咽。

苏棠似笑非笑,“你听,是我娘在哀嚎,是她的丈夫在惨叫。”

南宫羽如临大敌,忙驱使马儿踏前两步与苏棠并肩,后者苦笑道:“我以为她会认出我,只要一个震惊的眼神,我就会放过她。”

“可是她没有。”

“她以为我是哪家的小媳妇,看到钱,她就喜笑颜开。她的儿子,穿着厚实的衣裳,还有个银锁,院子里还有他的木马玩具……”

她闭眼,仰头,“我什么也没有,他却什么都有……”

她抬手,睁眼,“我就握着一枚小小的刀,从她小心肝的脖子上一划……”

南宫羽一把握住她掌心,她脸上却已无悲色,“我们在这里多待会儿,会不会她就来索命?”

她当然等不到那人来索命,蜀中湿冷的寒风催她们折回,她本就气血不畅,神智时好时坏,胃口也差得要命。

可是一路上,她都没有给南宫羽出过什么难题,她只握着竹笛,把龙尾石系在下头,就可以拿着看一整天。

这趟归途好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仿佛就是回来等死。

南宫羽从食盒里拿出一盅芋儿鸡,屋里立刻就弥漫着诱人的辣香。

鸡肉小块小块,都被煮软,芋头更是喝饱了浓香的汤汁,糯糯的,口感好极了。

一笼烧麦,每一个都包着一只粉粉鲜嫩的虾仁,皮儿薄透明,看着赏心悦目。

苏棠捧着一小杯药酒,小口小口的抿,脸色泛红。

她抬头问南宫羽,“这样真的可以把头上的淤血都消掉吗?”

南宫羽把筷子放在她面前,“小夫人觉得头上还疼吗?”

苏棠抬手一摸,“我也不知道,好像还是疼的。”

南宫羽斟酌片刻,“是怎么伤的呢?”

苏棠当即一愣,“怎么伤的?”

她无助地扭头去想,“好像是陆子宣打了我,我好像跟他说……孩子其实不是他的,他毒发,气极,就把我扔出去了。”

南宫羽的指甲在掌心深陷,苏棠又笑起来,“不过顾清影来救我了,她抱着我,好担心的样子……”

她一口饮尽杯中酒,“你说……她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她明明那么在意我……”

南宫羽从她手里拿走了酒杯。

她想安慰苏棠,就得顺着她,告诉她顾清影其实是喜欢她的,可南宫羽实在不想这么说,她试着张口,话却出不来,心头被一块巨石压着,她喘不过气。

好在苏棠的思绪瞬息万变,很快就不执着于那个问题,乖乖地拿起了筷子。

她把它在齿间咬两下,小心翼翼地问南宫羽:“是不是我说错了话,你不高兴了……”

“你要扔掉我了?”

南宫羽忙摇头,“没有!”

她回答了无数次这个问题,苏棠却永远不安心。

她怕自己话太多,又怕自己话太少,想说起顾清影,就怕南宫羽生气,想诉苦,又怕南宫羽嫌弃她脏兮兮。

最后只能委屈巴巴地吃饭。

这回她吃得很多,每一口都很大,忍着恶心的感觉咽下去,还强颜欢笑地夸好吃。

最后还一口闷下药汤,喝得一滴不剩。

南宫羽望着她,“今天还要糖人吗?”

她试探着,也问:“可以吗?”

南宫羽笑着点头,“当然了,我去买,你还想要什么?”

苏棠转着眼珠想了想,“刀。”

她右手一握,“我很久没有碰过刀了,我有点想它。”

南宫羽牙关紧咬,苏棠也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用不了双刀了,我就要一把,一把小刀。”

南宫羽接连点头,“好,我去买,买一把很漂亮的,才配得上你。”

她单膝跪在苏棠身前,“你不要乱跑,不要出这个屋子,行么?”

苏棠仿佛心跳一停。

她想起了顾清影也跟自己说——

你,不能,出这个屋子。

顾清影那时候有点凶,气呼呼的,不像南宫羽这么温柔。

苏棠乖巧点头,南宫羽握着她的手,在她指节上轻轻一吻,“我很快回来。”

南宫羽走得很急,剑都没来得及拿,屋里又只剩下苏棠一个人。

她轻轻拍拍后脑,好像真的不觉得疼,可脑中有点晕。

她摸过手边的紫竹笛,心血来潮地坐在妆台前,拉开一点儿衣领,看到锁骨突兀地横在那里,消瘦极了。

她惊恐地拉好衣裳,把头发放下来,又盘上,拿着两支金钗在上头比划,脸色被金光衬得灰败。

她想了想,从胸口摸出了顾清影的银簪,小心地戴上去,那银光矜持而端庄,比金钗好了很多倍,她便喜滋滋地摸着,爱不释手。

镜子映出她裸露的一截手腕,清晰可见那上面的狰狞伤疤,让她无助拉下袖子,指尖来回,难堪至极。

是因为这个疤太难看了,所以顾清影不喜欢。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顾清影不是还想把她背上的红痕消掉吗?那么浅淡的东西,顾清影也在意,何况是手腕上这个,这么显眼,这么难看。

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没有办法让它恢复如初。

苏棠委屈地抽噎两声,握着竹笛下的小石头,开始小声地哭。

哭到一半,她对着镜子看一看,试着弯起双眼去笑——不是有人说自己的眼睛好看,笑起来像两个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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