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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滋德殿病终留遗嘱 高平县敌忾奏(1 / 2)

却说周枢密使同平章事王峻,恃宠生骄,屡有要挟,周主虽然优容,免不得心存芥蒂。峻又在枢密院中,增筑厅舍,务极华丽,特邀周主临幸。周主颇尚俭约,因不便诘责,只好敷衍数语,便即回宫。会周主就内苑中,筑一小殿,峻独入奏道:“宫室已多,何用增筑?”周主道:“枢密院屋宇,也觉不少,卿何为添筑厅舍呢?”峻惭不能对,方才趋退。

一日适当寒食,周主未曾视朝,百官亦请例假。辰牌甫过,周主因起床较迟,尚未早膳,偏峻趋入内殿,称有密事面陈。周主还道他有特别大事,立即召见。峻行礼已毕,便面请道:“臣看李穀、范质两相,实未称职,不若改用他人。”周主道:“何人可代两相?”峻答道:“端明殿学士尚书颜衎,秘书监陈观,材可大用,陛下何不重任!”周主怏怏道:“进退宰相,不宜仓猝,俟朕徐察可否,再行定议。”峻絮聒不休,硬要周主承认。周主时已枵腹,恨不将他叱退,勉强忍住了气,含糊说道:“俟寒食假后,当为卿改任二人便了。”亏他能耐。峻乃辞出。

周主入内用膳,越想越恨。好容易过了一宵,诘旦即召见百官。峻昂然直入,被周主叱令左右,将峻拿下,拘住别室。且顾语冯道诸人道:“王峻是朕患难弟兄,朕每事曲容。偏他凌朕太甚,至欲尽逐大臣,翦朕羽翼。朕只一子,辄为所忌,百计阻挠,似此目无君上,何人能忍?朕亦顾不得许多了!”冯道等略为劝解,请贷死贬官,乃释峻出室,降为商州司马,勒令即日就道。峻形神沮丧,狼狈出都,行至商州,忧恚成疾,未几遂死。颜衎、陈观,坐王峻党,同时贬官。

邺都留守王殷,与王峻同佐周主,俱立大功。峻既得罪,殷亦不安。何不求去。先是殷出镇邺都,仍领亲军,兼同平章事职衔,自河以北,皆受殷节制。殷专务聚敛,为民所怨。周主尝遣使诫殷道:“朕起自邺都,帑廪储蓄,足支数年,但教汝按额课民,上供朝廷,已足国用,慎勿额外诛求,取怨人民!”殷不以为然,苛敛如故。且所属河北戍兵,任意更调,毫不奏闻,周主很是介意。广顺三年九月,为周主诞日,号永寿节,殷表请入朝庆寿,周主疑殷有异志,不准入朝。到了冬季,预备郊祀礼仪,不意殷竟擅自入都,麾下带着许多骑士,出入拥卫,烜赫异常。适值周主有疾,得此消息,很是惊疑。又因殷屡求面觐,并请拨给卫兵,藉防不测。周主越有戒心,遂力疾御滋德殿,召殷入见。殷甫上殿阶,即命侍卫出殿,将殷拿下,责他擅离职守,罪在不赦。一篇诏敕,把殷生平官爵,尽行削夺,长流登州。至殷既东去,复着将吏赍诏,追至半途,说他有意谋叛,拟俟郊祀日作乱,可就地正法等语。殷无从辩诬,只好伸颈就戮,一道冤魂,投入冥府,与前时病死的王峻,再做阴间朋友去了。功臣之不得其死,半由主忌,半由自取。

周主既杀死二王,方免后忧,当命皇子晋王荣判内外兵马事。改邺都为天雄军,调天平节度使符彦卿往镇,加封卫王。徙镇州节度使何福进镇天平军,加同平章事。镇州一缺,命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曹英出任,澶州一缺,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出任。此外亦各有迁调,不可殚述。唯周主病体,始终未痊。残冬已届,周主勉强支持,亲飨太庙,自斋宫乘辇至庙廷,才行下辇。由近臣扶掖升阶,甫及一室,已是痰喘交作,不能行礼。只得命晋王荣恭代,自己仍退居斋宫。夜间痰喘愈甚,险些儿谢世归天,幸经良医调治,始得重生。越日就是广顺四年元旦,周主又复强起,亲至南郊,大祀圜丘。自觉身体疲乏,未能叩拜,只好仰瞻申敬,草草成礼,礼毕还宫,御明德楼,受百官朝贺,宣制大赦,改广顺四年为显德元年。内外文武百官,加恩优赉,命妇并与进封,毋庸细叙。周主经此一番劳动,疾愈加剧,停止诸司进奏,遇有大事,由晋王荣入禀进止,然后宣行。

晋王荣总握内外兵柄,每日在府中办事,人心少安。忽由澶州牙校曹翰,入都见荣,拜谒已毕,即与荣密言道:“大王为国储嗣,当思孝养。今主上寝疾,大王不入侍医药,镇日在外办事,如何慰天下仰望呢!”言外寓意。荣不禁大悟,便留翰居府,代决政务,自己入侍禁中,朝夕侍奉。

周主谕荣道:“朕若不起,汝速治山陵,毋令灵柩久留殿内。陵所务从俭素,不得劳役百姓,不得多用工匠,勿置下宫,不要守陵宫人,并不必用石人石兽,但用纸衣为殓,瓦棺为椁,入窆后,可募近陵人民三十户,蠲免征徭,令他守视。陵前只立一石,镌刻数语,可云周天子平生好俭,遗令用纸衣瓦棺。嗣主不敢有违,如此说法,便足了事。汝若违我遗言,我死有知,必不福汝!”防患未然,可云明哲。荣含糊应命,周主见他怀疑,又申诫道:“从前我西征时,见唐朝十八帝陵,统遭发掘,这都由多藏金玉,致启盗心。汝平时读史,应知汉文帝素好俭素,葬在霸陵原,至今完好如旧。每年寒食,可差人祭扫,如没人差去,遥祭亦可。并饬在河府、魏府间,各葬一副剑甲,澶州葬通天冠绛纱袍,东京葬平天冠衮龙袍,千万千万,勿忘遗言!”荣乃唯唯受教。

周主又命荣传敕,着宰臣冯道,加封太师,范质加尚书左仆射,兼修国史,李穀加右仆射,兼集贤殿大学士,升端明殿学士尚书王溥同平章事,宣徽北院使郑仁诲为枢密使,枢密承旨魏仁浦为枢密副使,司徒窦贞固进封汧国公,司空苏禹珪进封莒国公,授龙捷左厢指挥使樊爱能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虎捷左厢指挥使何徽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且加殿前都指挥使李重进为武信军节度使,检校太保,仍典禁军。

重进母系周主胞姊,曾封福庆长公主,周主以重进谊属舅甥,所以用为亲将。及周主大渐,特召重进入内,嘱受顾命。且令向荣下拜,示定君臣名分,重进一一遵旨,周主又叹息道:“朕观当世文才,无过范质、王溥,今两人并相,我死无遗恨了!”哪知他后来降宋?是夕周主病逝滋德殿,寿五十一岁。

晋王荣秘不发丧,越三日已经大殓,迁灵柩至万岁殿,乃召集文武百官,颁宣遗制,令晋王荣即皇帝位,百官奉敕,遂奉荣即位柩前。是岁自正月朔日起,天色屡昏,日月多晕,及嗣主即位,忽然晴朗,天日为开,中外相率称奇。嗣主荣居丧数日,由宰臣冯道等,表请听政,三疏乃允,见群臣于万岁殿东庑下,始亲莅事。命太常卿田敏为先帝拟谥,敏上尊谥为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庙号太祖。

忽由潞州节度使李筠,报称北汉主刘崇,与辽将杨衮,率兵数万,自团柏谷入寇潞州。周主荣甫经践阼,即闻此事,恰也有些心惊。幸亏他天姿英武,不以为忧,即召群臣会议,志在亲征。冯道等以为未可,且言刘崇自晋州奔还,势弱气夺,未必即能再振。现恐由潞州谣传,李筠未战先怯,遽行奏闻,贻忧宵旰。陛下初承大统,人心未定,先帝山陵,方才启工,不应轻率出征。如果刘崇入寇,但教命将出御,便足制敌云云。周主荣摇首道:“刘崇幸我大丧,闻我新立,自谓良好机会,可以入伺中原。目下潞州告急,必非虚语,我若亲自出征,庶几先声夺人,免致轻觑!”冯道等一再固诤,周主荣又道:“从前唐太宗创业,屡次亲征,朕岂怕河东刘崇么?”道独答道:“陛下未可便学太宗。”周主荣奋然道:“刘崇众至数万,统是乌合,如遇王师,可比泰山压卵,必胜无疑。”道又道:“陛下试平心自问,果能作得泰山否?”冯道历事四朝,未闻献议,此次硬加谏阻,无非怯敌所致。周主荣拂袖起座,返身入内。

越宿颁出诏敕,分发各道,令他招募勇士,送入阙下。各道节度使得旨,陆续送致壮丁,由周主编入禁卫军,逐日操练,准备扈驾。俄又接得潞州急报。但见纸上写着:

昭义军节度使臣李筠,万急上言,河东叛寇刘崇,幸祸伐丧,结连契丹入寇。臣出守太平驿,遣步将穆令均前往迎击,被贼将张元徽用埋伏计,诱杀令均,士卒丧亡逾千。寇焰愈张,兵逼驿舍,臣不得已回城固守,效死勿去,谨待援师。臣措置乖方,自取丧师之罪,乞付有司议谴!谨昧死上闻,翘切待命!李筠败绩,从奏报中叙明,亦一变体。

周主荣得了此报,也不欲与冯道等续商。但召王溥、王朴两人,入议亲征事宜。溥与朴赞成亲征,奏请先调各道兵马,会集潞州,然后车驾启行。周主乃诏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自磁州进兵赴潞州,击敌后路,以澶州节度使郭崇为副;河中节度使王彦超,自晋州进兵赴潞州,击敌东面,以陕府节度使韩通为副;又命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何徽,滑州节度使白重赞,郑州防御使史彦超,前耀州团练使符彦能等,引兵先赴泽州,以宣徽使向训为监军。一面令冯道恭奉梓宫,往赴山陵,留枢密使郑仁诲居守京师,车驾自三月上旬启行。

到了怀州,闻刘崇已引兵南向,拟兼程速进。控鹤都指挥赵晁,密语通事舍人郑好谦道:“贼势甚盛,未可轻敌,主上拟倍道进兵,恐非良策。”好谦入阻周主,周主荣发怒道:“汝怎得阻挠军情,想是有人主使,从速供出,免得受刑!”好谦慌忙吐实,说是赵晁所言。周主荣系晁入狱,即日下令启行,麾众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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