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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怀瑾在一个礼拜前的凌晨就醒了。施怀先说作为惩罚,就把她带到了货舱。后来,肚子疼,流了好多血,她求他救救孩子。他先是惊慌失措,然后独自跑了,再折回里,直盯着自己看。她知道了,自己要死了。

她一直在想,那天她到底哪错了?

*

施图南盯着海面,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我也想咽,可咽不下去。”抬头看了会蓝天,转身望向在同宋家,何家、杜家说话的李邽山。他依然没什么型,懒懒散散地坐着,几个商贾站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他朝身后招招手,老三随着他们去了货舱。宋家少爷看见施图南,别开眼,随着去了货舱。

鬼,果然怕恶人。

施图安正在房间收拾行李,看见施图南回来,犹犹豫豫地问:“姐,你真的要回去接父亲他们?”

“怎么了?昨天不是已经说好了。”

“没事。”施图安摇摇头,抱住她不言语。

“明天下船老二会送你们。”

“我不要他送。”施图安红着眼道:“我不想同大姐分开。”

“我不去接,父亲他们怎么来?”姐妹间正闹着,梁晚月母女过来,施图南回内间,提出两箱金条,又拿出一本账簿道:“家里的账不同你们提,是不想你们忧心。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姐,家里真的败了?”施怀瑜问。

“败了。”

“那十几箱真的是石头?”

“如果我们不抬十几箱上船,堂哥堂姐他们会很难过。”施图南轻声道。

“大伯家真的——”

“真的。”

姐妹不再问,也不敢问。施图南给她们分着金条道:“世道乱,节省点花。”

“姐,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冬上吧。”

“好,我们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施图安斟酌着推了两根金条出来,施怀瑾也推了两根出来,施怀瑜也推了两根,梁晚月也推了两根。施图南明白这是施怀先的那一份,想了会儿,朝她们道:“拿给传教士吧。”

施图安同施怀瑜去了三等舱,梁晚月也回了房间,一直没做声的施怀瑾问:“你早就知道我怀了身子?”

“比怀瑜知道的早。”

“你也知道我和怀先……”

“半年前知道的。”

施怀瑾看着她,难以置信道:“所以这都是你布的一场局。从十六箱抬上船,借怀先的手推那个男人落海,最后反杀掉怀先……”

“我一直在给他机会。”施图南看她。

“如果……如果一开始你就说只有两箱金条,如果怀瑜没有看见我们争执,也许他就不会想杀怀瑜,也许就更不会要杀我的孩子?”

“或许……或许你早早杀了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会有如果。”施图南轻声道。

施怀瑾慢慢捂住了脸,先是低声呜咽,随后哀恸大哭,泪顺着指缝往下滴。她从醒来一直都很平静,这是第一次哭。

施图南没说话,也没安慰。她在想:如果自己没有将计就计,没有冷眼旁观,情况会不会不同?

——也许吧。

*

隔天一早,梅孜君过来找她,面容憔悴,一副没睡好的模样。施图南替她泡了杯茶,她坐下看着她,一直看一直看,忽然笑了一下道:“囡囡,妈妈很后悔,一直都很后悔,后悔没把你留在身边,后悔没尽到母亲的责任。”

“妈妈做了梦,老梦见你在哭,哭的很伤心很伤心。妈妈就在想,我的囡囡怎么会哭呢,她是从不会哭的呀。”

“我的囡囡很善良,很善良很善良。她的外公说,她小时候养了只鹦鹉,因为没照顾好鹦鹉被猫吃掉,她内疚了很久很久,她……”梅孜君泪流满面地看着她,笑着道:“她一定很害怕,怕的睡不着觉。”

施图南垂着头,没应声,好半天才道:“苏医生找你了,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没有。妈妈只有心疼和愧疚。”梅孜君擦着泪道:“妈妈替你不值得。一切都过去了,这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施图南笑了笑,说:“可我自己知道呀。”

梅孜君一直同她说,一直同她说,直到佣人过来催,说船要靠岸了。施图南才看着她,神色茫然道:“妈,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知道自己是那个跪在祠堂前的施家小姐,还是追在你身后跑的女孩。你要我学着站起来,我站起来了,可前面没路了。”

*

施图南拿出小密码箱,发现里面的东西动了,只有一把枪,不见子弹。原本留好的遗书也被换了,信纸上是一笔一画的正楷。

排头写着:致吾妻。

一束彩色的光通过海景窗打了过来,外面甲板上的人沸腾欢呼,船靠岸了。“——姐——姐!”施图安拍门。

施图南开门,施图安扯住她一路跑到甲板上,指着彩虹给她看:“彩虹桥!好大好大的彩虹桥!慧雯没骗我!真的有大彩虹!”

施图南呆呆地望着彩虹桥,没应声。

“四妹,你们啥都别拿,晚会二哥亲自把行李给府上送去!”老二在海里的小船上朝她们喊。

施图安哼了一声,扭头回船舱拿行李。

“大哥大哥,——她哼我,她竟然哼我!她不稀罕我拿!累死她个娃娃!”老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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